2006年6月14日上午，河北省沧州市中心医院肾病外科进行了一次不同寻常的肾移植手术。受肾者是一名23岁的青年女子常军环，献肾者是她的生父、因诈骗罪被判六年入狱的李福生。沧州市沧南监狱的4名狱警守在手术室门外。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父女间的肾移植，因为在此之前，这名父亲已经10年没有见过他的女儿……
逃亡人良心发现 自归案献肾救女
十年前弃妻儿另寻新欢
今年22岁的常军环，1984年8月17日出生于河北省沧州市沧县刘家庙乡肖官屯村。
1983年，常军环的母亲———22岁的吕恩茹经人介绍，和肖官屯村的李福生结了婚。一开始夫妻两人还比较恩爱，李福生还安心做农活，然而，常军环出生后，李福生便不安心在农村务农，他常常倒些东西去城里，做点小生意，慢慢地，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1986年，吕恩茹又生下了一个儿子，然而，可爱的儿子依旧没有拉回丈夫的心，他依然成年不回家。
常军环6岁那年，李福生竟然把一个家在沈阳的女大学生领回了家。狠心的李福生丝毫不念旧情，不顾母亲苦苦的哀求和妻子、儿女的哭泣，拉着妻子到镇上办了离婚手续。
毫无经济来源的吕恩茹带着年幼的姐弟俩，生活十分拮据，难以度日。同村的一位好心人常振江经常帮助接济他们，才使他们母子三人的生活得以维持。后来，在村民们的撮合下，善良老实的常振江成了常军环的继父，一家人的生活才得以安定下来。常军环和弟弟也就随了继父姓，有了现在的名字。
李福生离婚后，彻底离开了农村，到沧州做生意。1990年和这个女大学生结了婚，并很快生下一个女儿。
李福生的形象，在全家人的心里一点点地淡忘了，1996年，常军环患了急性肾炎住院，得知消息的李福生竟然意外地来看望女儿，把钱塞到常军环手中。
这以后，李福生彻底失去了音信，实际上，没有什么大本钱的他根本就做不了什么生意。1999年6月，李福生谎称为东北某电厂购买无缝钢管，从沧州某物资公司诈骗了闫女士价值17万元的钢管，再将这批钢管低价骗卖到其他地方，用来弥补他1998年所欠的货款。为了躲避法律制裁，他一直逃亡在外，连续多年都没有回家一次。2003年，他的第二个妻子对其彻底失望，带着13岁的女儿离开了他。
这期间，常振江带着常军环姐弟俩，靠一点种地的微薄收入，日子过得虽不宽裕，却也其乐融融，2003年盖起了三间大瓦房。
2005年5月30日晚饭后，常军环和母亲吕恩茹一同坐在自家小院聊天,聊着聊着, 常军环突然觉得自己两眼有点模糊,就问：“妈妈，怎么回事，村头的那盏灯还亮着吗？我怎么看着只是一个红点？”第二天，常军环的血压也开始升高，双眼更加模糊，慢慢有些看不清东西。吕恩茹不敢拖延，立即带常军环到沧州市中心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让人不寒而栗：13岁时得的急性肾炎竟然发展成慢性肾小球肾炎。
接下来常军环病情的恶化更是让人措手不及。仅仅几个月后，常军环被进一步确诊为双肾坏死尿毒症，医生告诉他们，能够维持常军环生命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换肾。
望着日渐憔悴的女儿，母亲吕恩茹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她打定主意，把自己的肾捐给女儿，没有手术费，她就去沿街乞讨！然而，她到沧州中心医院做了配型检查才知道，虽然她与女儿的血型相符，但是她患有高血压，换肾将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医生说，这根本不行。常军环的继父常振江也十分疼爱女儿，他也下决心给女儿献肾，可配型的结果他是A型血，常军环是B型血，不能提供肾源。弟弟常军义也提出献肾，常军环说什么也不同意：“在农村，男孩子就是靠身体，没有身体就没有了一切。我宁愿死也不会接受你的肾，毁了我一个还不够吗？”
从2005年年底开始，常军环每隔一天必须要去沧州医院透析一次。如果不去透析，常军环熬不过三天，牙肿眼疼，不能小便。为了给女儿透析，家里四处借了两万多元，这个贫困的家庭已经不堪重负。
就在几乎走入绝路时，肖官屯村委会副主任邵士忠和妻子来看望常军环。夫妻二人提醒道：“军环病得这么重，你们又没钱给她换肾，没把这事告诉李福生吗？他可是军环的亲生父亲啊！他肯定能配型成功的！”
听到李福生三个字，吕恩茹一愣，是啊，亲生父亲肯定可以，可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回过家，他会给女儿捐肾吗?
逃亡中得知亲生女罹患重症
2005年12月，李福生潜逃到天津，惶惶不可终日的他不敢住宾馆，只得在郊区租了一间民房。12月中旬的一天，黄昏时分下楼时，竟然在街上遇到了一个肖官屯村的老乡。
这名老乡看见李福生，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因为李福生十多年没有回肖官屯了。两人寒暄了几句，老乡告诉他说：“你的大女儿得了尿毒症，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闻听此言，李福生如晴天霹雳，呆愣了很久。女儿小时的样子，他还能想起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女儿会得如此重的病！事实上，从他的第二任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他，孤独的他就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第二任妻子的绝情，也让他想起了第一任妻子吕恩茹的贤惠。此时，女儿患了如此重的病，他的心一下子又撕痛了。
第二天，他冒着被警察抓住的危险，登上了火车，赶回沧州，又换汽车，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肖官屯。李福生来到常军环床前，望着苍白、憔悴的女儿，他冲上去抓住女儿的手，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当李福生从吕恩茹口中得知女儿因为没有肾源没有手术费而无法换肾，现在每天靠透析维持生命时，他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一个小时后，他匆匆告辞，来到了一个朋友家，让这个朋友筹措了5000元，第二天，他就送到了肖官屯。
送钱的路上，李福生脑海中浮现着女儿那张因为浮肿而憔悴的脸，他心如刀绞，父亲的责任让他做出一个决定，把自己的肾献给女儿一个！
可是，李福生回来探望女儿已经是在冒险了，更何况捐肾给女儿做手术，他的行踪肯定会被暴露。这就意味着等待他的必将是法律的惩罚。李福生深思了良久，慢慢说道：“我给你捐肾，可能警方马上就会找到我，还不如我去自首，然后请求监狱允许我到医院给你捐肾吧！”
决心已下， 12月27日，李福生到沧州市区各医院调查肾移植的技术实力，下午4点，返程途中，未料行至沧州北华路口时，几个警察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带走了李福生！李福生倒是很平静地对警察说：“我本来也准备联系完医院就去自首的，没想到你们找到了我。”
从李福生被抓开始，4个多月内，吕恩茹往沧州跑了50多趟。案子到哪儿，他们就追到哪儿，公安局、检察院、法院、政法委、民政局、监狱全都去过。然而，得到的答复是，中国司法界没有这个先例，换肾手术只能搁浅。
当事人被感动放弃索赔
为了救女儿，吕恩茹甚至找到被李福生诈骗过的闫女士，求她出面帮助自己说情。得知李福生为给女儿换肾正想自首时落入法网，闫女士感动了，主动放弃了民事索赔部分，也和吕恩茹一起到政法机关出具了李福生没有给她造成除经济外的其他损失的证明。
但为了给李福生捐肾创造条件，让常军环早日康复，政法委要求公检法机关在严格执行法律程序的前提下，坚持“四快”：快捕、快诉、快审、快判。司法机关与时间开始了“赛跑”。
2006年1月24日，李福生被正式批捕；3月23日，检察院提起公诉。公诉前，在检察官的陪同下，李福生和女儿常军环一起到沧州市中心医院做了配型检查，父女俩的肾配型成功。
4月12日，沧州市新华区法院以诈骗罪判处李福生有期徒刑6年，李福生未提出上诉。4月25日，判决生效的李福生被押入沧南监狱服刑。
第二天，常军环特意向妈妈要了一百多元钱挣扎着到监狱内去看父亲。此时的李福生胡子拉碴，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但他依然乐观地对女儿常军环说：“你要多吃饭，按时透析，等我把一个肾移植给你，你的病就好了！”常军环听了潸然泪下。
肖官屯村党支部立即写了一份盖有肖官屯村党支部的申请书，请求沧南监狱为李福生办理保外就医手续，为常军环换肾。为了尊重服刑犯人的权益，监狱长王庆春亲自找到李福生，问他的真实想法。李福生淌着泪说：“这些年我对不起我闺女，只要女儿能活下来，做手术什么风险我都不怕，只要能活着给女儿一个肾，我就知足了！可我担心女儿的身体等不及啊！”
2006年5月18日，河北省监狱管理局正式批准沧南监狱，同意李福生捐肾救女，并责成沧南监狱做好一切保障工作。
然而，沧南监狱却再次感到责任的重大。为在押服刑人员外出捐献肾脏开绿灯，这在全国开了先例。既要拯救常军环的生命，又要确保每一步都不出岔子。监狱的领导们一直都在仔细地研究应对方案。为了确保不出意外，手术前将彻底检查李福生的心理、身体等方面的健康状况，手术过程中，监狱还必须考虑安全问题，派干警24小时专门陪护；换肾手术后，李福生还需要先在沧州中心医院进行康复治疗，监狱保证安全，此后再转移到监狱医院进一步康复。
监狱方面如此兴师动众为了一个犯人给女儿换肾，这在中国监狱还是头一次。
6月初，常军环的手术所需要的费用终于凑够了。
然而，医院在对李福生做仔细检查时却发现，李福生双肾异常。正常人的肾脏血管都是从主干发出一根血管，进肾脏之前再发出分支；但他的双侧肾直接从主干发出三根血管，每根都很细，这可能会影响到李福生手术后身体的恢复。但李福生却不怕，他说：“没关系，只要能救活我女儿，我死都不怕！”医院对此非常慎重，向北京的专家进行了咨询，最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才放心。为确保捐肾手术的成功，医院领导特意邀请了北京的两名医学专家。
6月13日上午11时，李福生在沧南监狱4名狱警“陪护”下，来到沧州市中心医院。下午，医院为其进行了手术前的各项检查。
6月14日9时48分，手术开始，常军环的母亲吕恩茹和继父常振江一直守候在手术室门前。如同牵挂女儿一样，夫妻俩也惦念着李福生。沧南监狱的2名狱警也守候在手术室外，静静地等待着。
尽管李福生的肾脏血管有些畸形和粘连，但手术还是比预想的要顺利。12时半，李福生的左肾被摘除。
13时，李福生的各项生命体征很平稳，被推出手术室，其鲜活的左肾植入常军环体内。13时20分，植入的肾脏血管与常军环的血管吻合在一起，新鲜的血液流入移植的肾脏内。18分钟后，新植入的肾脏产生了200毫升的尿量，这标志着手术很成功！
张大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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