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毕节 高红梅
高考放榜时,勾起了我十几年前的回忆。那时,父亲为了供我上大学,毅然地背上行囊,踏上远走他乡的打工之路,那是父亲第一次外出务工。
几十年来,父亲从没离开过家乡。他一贯的日常,或是扛着锄头、或是手握镰刀、或是赶着几头牛,走在家乡的田野上,长年累月地忙碌在地里,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我得知父亲要外出打工。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歉疚和不安。父亲没有技术傍身,没有出过远门,再加上左眼带有残疾,外出能够找到工作吗?我忧心忡忡。
一个傍晚时分,一家人坐在院坝边上乘凉,菜园里的虫子欢快地奏着夏日交响曲,父亲手握烟杆,大口地吸着叶子烟,那袅袅的烟雾在空气里四散开来。我鼓起勇气问:“爸,你是去哪打工?有人和你一起去吗?”父亲低沉浑厚的声音说:“我去你姑父那里,山西那边的工地上,去那里找个背挑的活还是很容易的。”我试图挽留父亲,可我知道,在家种地承担不起大学的费用,我最终沉默了。
那时,我还没入学。记得父亲离开家那天,身后背了两个灰色的布袋子,里面塞满了旧衣服、家乡特产、铺盖的棉絮等。父亲一贯节俭,不愿意花钱另外买。他背上行囊离去的背影,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我想,那便是世上厚重无言的父爱啊。
父亲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达山西,得知他安全抵达后,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悄悄落地了。不过两天,他兴奋地给家里回了电话:“我找到活了,在山西临汾市一个工地挑砂浆,你姑父也一起呢,家里别担心。”后来,我入学后,经常和父亲通电话。每次问他吃什么,他都是亮着嗓门说:“我们生活可好了,四菜一汤,还有老家尝不到的味道。”我信以为真:“爸,那你干活要小心,照顾好自己。”那四年的光阴里,我和父亲通话最多,直到我大学毕业,父亲才返乡。
有一年过年,姑姑一家从外省回来。那四年里,姑父对父亲在外的照顾,让我心存感激,便主动和他攀谈起来。姑父和我谈起了那段务工的经历。
姑父说:“山西人不吃米饭,以面粉类食物为主食,早晚餐就是包子馒头就着大葱,中午就是面条、白菜、洋芋、萝卜等混着煮汤,清汤寡水的,几个月见一次肉末星子,务工时间长,八点上班,直到下午六点半下班,偶遇活多时,加班到凌晨。你父亲刚去时,在工地上提一包水泥轻轻松松,到下半年时,提一包水泥就很吃力了。半年的时间,他消瘦了许多,以后可要对他好啊,那几年不容易啊!”
听了姑父的话,我沉默了许久,只感觉到鼻子泛酸,泪水涨满了眼眶。忽然恍然醒悟,为何现在回家,每逢煮面,父亲就会提前给我说:“不煮我的面,我吃饭。”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曾经最爱吃面条啊。
父亲为了不让我担心,电话里撒了多少善意的谎啊!而我终究不知道,父亲务工那几年,落下多少艰辛的汗水在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