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张德强

自己的书有一半想送人，又舍不得。真是累赘！搬个家打包就得一天。陈子善老师家里的客厅也都是书，那是没办法。其实屋子已经很大，无奈五十年积攒的家底实在丰厚。记得师母风趣地开玩笑说过：“这个家只有卧室是我的！”

陈家还有一个藏在影壁旁的小书房，唯独子善师的身材可以侧身进去。不是不允许外人进，是满坑满谷的书，把门从里面顶上了大半。房门因此只能开三分之一，身材肥胖如我，若要硬挤进去，只好把门碰坏。我猜那里面一定是最好的“货色”。

他客厅的书，放得极有规矩。阳台方向右侧落地大架的书，有的是常用的，有的不是。划分标准就是看书前有无小摆设。有的话，就是近期用不到的书。倘若前面干干净净，则是常用的。令人惊奇的是，他找书并不按规矩出牌。有时想起一本书，会跑到客厅中央的书堆，低头上下左右扫一遍，然后抽出一本——正是此时要用的。我怀疑这屋子里的每本书放在哪里，他其实心里都有数。

那书堆占据了客厅的整个中心，书桌被挤到厨房旁。书码得很用心，用木架分层了，可以轻松抽出压在底下的书。书堆旁的沙发是猫咪们专用的，边缘全是磨爪留下的痕迹。奇怪的是，猫咪似乎对书很客气，只是一味蹂躏那米色沙发。

入门对影壁，即是台静农晚年的字，不开灯时就淹没在暗处。一旦开灯，满眼的淋漓纵横。还有门左手一架子各种材质的猫偶，更深处小桌子上几十枚大大小小的名章和闲章，以及再深处搁在唱机下一柜子东掏西掏的黑胶唱片。我没记错的话，书桌兼饭桌的塑化玻璃板下压着的，其实是精心排列的几张名人书简或字条，写东西累了，就可以捧着咖啡杯子端详一会儿。

即使空间逼仄如此，也会有一点情趣见缝插针，那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大书房。何况还有陈多和陈强呢，他家的猫都随他姓！还有已经欢快地跑去天堂的陈皮和陈弟……总是难忘弟弟跳到桌子上，仰脸闻我的嘴巴，子善老师便笑着说：“它那是想知道你早上吃的什么！”

前些年除夕，我守岁闲暇写了一首咏子善老师的打油诗，虽然文笔幼稚，但自以为表达了弟子们对他由衷的感受——吾师嗓门洪似钟，眼亮身轻胜少年。大步如星戏人间，月旦古今兴不浅。静卧书城如钓叟，闲饮咖啡览古卷。书生何必有豪居，珍本在手已遂愿。试看夜阑人静时，笔耕不止神不倦。左抱皮皮右挥毫，更有多多卧脚暖。最喜弟弟小无赖，痴观女猫坐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