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 周宏伟

小时候，我和阿明喜欢看连环画，也就是通常说的“小人书”。小人书是成套的，像《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每套三十本左右，一本两角钱，那么整套就要六元钱左右，超过一年的学费了，村里的孩子根本买不起。我和阿明苦思冥想，终于有了一个好办法：摸蚌！换钱！买书！

我们的家乡，河网密布，水产丰富。除了鱼虾，河底里还有无数的蚌和螺蛳，如果能摸到那种可以用来嫁接珍珠的三角蚌，那就更值钱了。

我俩像一阵风，卷到了梅家浜后面的北塘河边。阿明体瘦腿长，灵活得像只猴子，从堤岸上扯住一把藤蔓就下到河里去了。俗话说：“六月六，猫儿狗儿同洗浴”，那时还没到农历六月，河水的上半段和下半段犹如剃头担子一头热一头冷。我也慢慢爬下河堤，入水的刹那间，腿肚子上传来一阵刺骨的阴寒，我一哆嗦，差点抽筋。好在阳光火辣，加上运动时人体会产生热量，在水里游了一阵就不觉得冷了。为了安全，我俩一个潜下去，另一个停在水面上接应。我俩轮流下潜，在河底下张开双臂，不停地摸索，像推土机一样一段一段地“扫荡”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就从淤泥或乱石缝里抠出了几十只蚌。

下午四点多时，河水越来越冷。我俩爬上堤岸，单腿跳跃，抖掉耳朵里的积水，兴奋地瞅着那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倒出来一看，有一只比我的头还大的三角形老蚌，边缘锋利，漆黑发亮。

折腾了大半天，我俩精疲力竭，懒洋洋地躺在岸堤上，动也不想动。体力恢复了一些，我俩便抬着装了大半蛇皮袋的蚌，喜气洋洋地来到北七房的菜场里。

我们摸到的蚌，除了那个最大的三角蚌，很快被一个中年汉子花三块钱买了去。而那只大蚌因为开价三元钱，一直无人问津。太阳滚下了屋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俩饿得肚子咕咕叫。角落里有一个卖生姜大蒜的中年妇女，她慢吞吞地走过来问：“小朋友，快六点了，还不赶紧回家？”我不耐烦地说：“不要你多管闲事！”中年妇女一脸善意：“这个蚌真大，要多少钱才卖呢？”我赶紧说：“两块五。”中年妇女一脸惊讶：“哪能卖这么贵？蚌颜色越深年纪越大，你看它这么黑，说不定快死了。”我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那就两块钱，怎么样？”她伸出一个手指：“最多一块！”我坚持了一下：“两块，不能再低了。”她有些不耐烦，皱起眉头说：“阿姨是在帮你，你卖不掉，明天就臭了。一块五，不卖就拉倒！”说完转过身去收摊。我看了看菜场里越来越暗的光线，无可奈何地喊道：“一块五就一块五，卖给你算啦！”

终于可以回家了。阿明看着我手里紧紧攥着的四元五角钱，笑得眼睛和眉毛都挤在了一起。

我砸碎了积钱罐，取出一元五角私房钱，加上卖蚌的四元五角钱，到前洲的新华书店买了全套的《三国演义》。整整30本小人书啊，我俩抱起书，开心地蹦了起来。摸蚌换书的经历，在我读书的人生路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