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

马未都在一次演讲中，曾讲过一个故事：多年前故宫有件文物盘子碎了，这是一件国家一级文物宋代哥窑代表作品——青釉葵瓣口盘，这盘子在进行无损分析测试时发生损坏事故。在专业的工作人员手里损坏了一件重要文物，这事后来被网友扒了出来，引发了人们对文物保护的讨论。

事件发生后，故宫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结果发言人一上来就说错了话。他说，故宫拥有全中国最好的修复专家，我们的工作人员可以把它修复得看不出来。马未都说他一听就觉得这么说有问题，文化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并不是说盘子碎了修复得看不出来就行了，这事背后的意义更值得深思。后来马未都和他们沟通，说如果要是他来处理这个问题，他一定会告诉人们这是故宫建院以来最严重的文物破坏事故，并且会把这块碎盘子，放在陶瓷馆专柜展出，让每一个进故宫工作的人都能看见这个碎盘子，从中得到教育，知道文物一旦破损就没法再恢复原样了。

这个故事也引出了马未都的人生信条：我们每一个人遇到问题的本能反应就是希望掩盖这个问题，但不幸的是有些问题你能躲过，有些问题你无处可躲，我们一生中要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如何对待这个错误要远比找借口否认错误更有意义。

前些日子马未都刚过完他69岁的生日，对于即将进入古稀之年的他，人生的阅历与思考带来的智慧，是他最为珍贵的财富。在马未都这几年各种演讲中，这些珍贵、生动的知见，无形之中透露在字里行间之中，透露在与学生互动的言语中。

《演讲与讲演》乍一看书名以为是一本“马未都教演讲”之类的工具书，实际上这本书是近些年来马未都各种演讲的合集。书中以“现实与实现”“学问与问学”“欢喜与喜欢”“观复与复观”四个部分，包罗马未都对人生思考的各个面向，而且有情节有故事，不是一本只有道理大而空泛的合集。

他真诚分享了自己的人生经验，如何以小学毕业的学历走出自己的斜杠人生。他叩问生命存在的意义，分享自己的人生“八字方针”。其中既有对人类文明的深刻思考，也有对生死问题的切身体察，更不乏轻松幽默的撸猫故事。使人们既能看到这些优秀演讲的绝佳范本，也能看到马未都如何赋予这些文字情感，让它们活跃起来。

看马未都的演讲稿，我们能发现他并不是要讨好在场的观众，甚至有些提问和言语还比较尖锐，他更需要的是在一场一两个小时的演讲中，捋清思路，将想表达的表达出来，并让台下观众能听得进去。这不光需要充足的前期准备，还需要强大的自信保证演讲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

人们遇到问题会下意识地否认、掩盖，这也是天生需要克服的。演讲为什么要准备稿子？不就是怕犯错吗？尤其在重大场合别人都关注你的时候，上台讲话意味着某种责任，压力就更大了。人们想的总是与其出错，不如不说，逐渐也就不能说了。

压力变成不自觉的紧张，马未都在书中就提到，有一次他和濮存昕参加一档节目，候场时他跟濮存昕说：“我上过很多次台，按说不该紧张，可现在还是有点儿紧张。”濮存昕觉得这是好事，适度的紧张对发挥是有帮助的。他说他现在的问题就是上台紧张不起来，话剧演员一出戏连演一个月，习惯了也就紧张不起来了。马未都回想了自己的这种感觉，也就不紧张了，理解紧张，包容紧张，也就不紧张了。

正如马未都在自序中所写：“中国语言奇特，准确自如地表达自我意愿并非易事，多数时候词不达意，文不对题。在长达十多年的文字训练中，也只有少数人能做到准确自如地表达自我意愿，尤其在公众面前更高一级的表达，也就是所谓的‘讲演’。”人们不光可以从书中的故事事例中悟出道理，同时好的演讲与讲演本身就是语言和文学的范例，思维逻辑、表达见解、幽默感和个人魅力都可以在演讲的文字中一窥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