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手术住院期间，出于专业敏感的习惯，王小锡也时刻关注着经济的动向以及与各大企业相关的新闻。关注的对象，从他曾经考察、走访的国内外企业，到因为重大事件进入新闻聚光灯下的各类企业。在王小锡看来，所有这些大大小小的企业，其发展历程无一例外都在印证自己原创的“道德资本论”。

截至2023年底，王小锡的《道德资本论》等相关著作已经输出英文、日文、塞尔维亚文、德文、泰文、俄文、韩文等语言版本。集结王小锡二十多年研究成果的《道德资本论》，立足于探索经济和道德的逻辑关系，寻找企业通往成功的伦理密码。尤具有现实意义的是，书中构建了企业道德资本的实践与评估指标体系，为企业积累道德资本提供了操作方案，并且探讨了企业道德资本培育与管理的基本策略，以期为企业道德水平的提升给出建设性路径。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白雁/文 郑芮/摄

从伦理学出发，跨界经济学

1981年，王小锡从南京师范学院（今南京师范大学）毕业留校任教，当了哲学老师。不久后，到南京大学进修哲学专业。1982年，王小锡又赴中国人民大学进修伦理学专业，从此与这个学科结下不解之缘。

进修期间，王小锡不仅与罗国杰、许启贤、宋希仁、马博宣、王伟等实力派老师近距离接触，而且听取了周原冰、李奇、刘启林等学术前辈的讲座。他的课堂笔记和讲座笔记写了一本又一本，其中，仅伦理学原理课后整理的笔记就有25万多字。

为了在学术上发展得更扎实，学术创新更有力度，人到中年且已是教授博导的王小锡，后来又报考了中国伦理学重镇之一的湖南师范大学的伦理学博士研究生，拜唐凯麟先生为师。在湖南师范大学的学习，进一步增强了他的学术底气。

在求学的过程中，一个不期而遇的机会，让王小锡决定将经济伦理学作为主要的研究方向。那是1980年代末，他参加国家教委师范司在湖南长沙召开的全国师范院校政教专业建设会议，会上，金长泽司长要求各校结合当地经济、社会、文化等发展特色，高质量有特色地办好政教专业，“司长指着我说，小王，你们江苏经济发达，政教专业建设就应该充分考虑经济建设及其带来的文化、社会等发展特点，办好有特色的政教专业，并按国家教委设置的课程体系讲好政教专业各门课。”

这一番话引起了王小锡对伦理学课程与经济结合的可能的思考。当时正值改革开放、经济快速发展的关键时期，社会道德生活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尤其是一度在全社会出现的经商热冲淡了人们的道德理念，出现了较为严重的道德滑坡现象。通过对现实问题和经济社会发展的深切思考，王小锡开始不断地依据伦理学学科理念进行反思：究竟道德和经济发展能不能有机地结合在一起？道德能否在经济生活领域发挥它不可或缺的作用？他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解决与否，将是经济伦理一词乃至经济伦理学的存在依据充分与否。他决定将自己的研究方向定位在经济伦理即经济道德的理论和现实问题。

主要学术方向既定，王小锡确立了两大主题，一是经济伦理学基本原理研究，二是经济伦理学的应用研究，用后来学界形成的普遍共识的话说，即坚持“顶天立地”的研究理路。

资本不仅是一个物质概念

为了说明经济伦理学学科的存在依据，王小锡试图在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研究和论证伦理道德能够帮助经济快速高效发展，能够成为企业经营的精神支撑力量。其中一个重要的根本性的观点是：道德是资本的重要精神内涵，道德也是资本。1999年，王小锡首次提出并论证道德资本的概念，其后，围绕“道德资本理论与实践”研究方向，发表了系列研究成果。2016年，作为其20多年系列研究成果结晶的《道德资本论》一书由译林出版社出版。

在王小锡看来，资本不仅仅是一个物质概念，还内涵着精神的东西，“因为没有人的参与，没有人的操作，资本它不可能产生运动，也不可能获取更好的效益，赚更多的钱。在人操作资本运动过程当中，一定有人的主观意识在指挥着，那也就是人的精神起到主要重要的作用。人的精神有各种各样的类型、各种各样的内容，但是其中基础的核心要素是道德。人的精神状态、人的精神境界、人的价值取向，直接影响到他的经济行为的目标、一些经济行为的行动的过程。你要想资本运动顺畅，在资本运动中获得更好更多的效益，那人的精神状态一定要是好的，其中人的道德素质一定要过得硬。”

这样一个看上去极其平实朴素的观点，是王小锡建立在大量调查研究之上的结论。他和他的学术团队曾对中国企业道德做了“镜像”式调研，通过抽样调查、与各类代表性人员作深度访谈、实地考察等方法，先后调查了各种类型的企业。在被调查的企业中，有发达地区企业和欠发达地区的企业等，有金融企业、重工业企业和轻工业企业等，有机械工业、食品工业和服务业等，有国营企业、民营企业和个体企业等，因此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王小锡力图系统建构贴近中国实际的企业道德资本实践与评估指标。他认为企业道德资本评估指标可以从企业道德理念、企业道德制度、企业主体道德觉悟、企业生产经营的道德诉求等四个方面进行确认。根据对道德资本的确认原则，结合中国企业实际道德建设状况，王小锡把道德资本分解为8个一级指标，100个二级指标，在《道德资本论》一书中，进行了详细介绍。

《道德资本论》已被翻译成多种语言版本

由于既有理论高度和深度，又有落地，能够解决实际问题，《道德资本论》出版后获得了广泛的关注。王小锡记得，在他做后期调研的过程中，河南有一个公司老总说：“我们企业的道德建设、道德文化建设、企业文化建设，就按照王教授的研究成果，一条一条去落实就行了。书上已经很系统了。”

来自企业家的反馈，让王小锡深感欣慰，“说明我们的企业家看懂了，并且能够接受了。”

在出版界和学界，王小锡同样收获了欣慰。从中文版出版至今，《道德资本论》等相关著作已经被翻译成英文、日文、塞尔维亚文、德文、泰文、俄文、韩文等七种语言版本在海外出版发行。作为国内乃至国际上的原创性著作，该书在版权输出过程中，受到各国欢迎。例如，塞尔维亚著名社科类出版机构AlbatrosPlus出版社总编收到英文《道德资本研究》PDF稿时，大为欣喜，赞誉这是一部具有国际水准的学术力作，立即购买了该书的版权。

《道德资本论》的外译版本先后在英国等国举办的国际图书展亮相，例如，2022年12月在俄罗斯莫斯科国际书展上举办的俄文版《道德资本论（第二版）》的新书发布会上，王小锡对撰写该书的初衷和书的内容作了视频介绍，俄罗斯卫星通讯社对新书发布会作了专门报道，在学界产生了影响。

王小锡还多次应邀到英国、日本、泰国、韩国等国家讲学或进行学术交流，多次参加国内外召开的国际学术会议，并在会议作学术报告。在王小锡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江苏举办了一次道德资本与企业经营管理的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墨西哥、日本、印度等国家和地区的学者来参加了会议。作为东道主国主持嘉宾参加了那次会议的王小锡说，他记得来自印度的学者在会议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阅读了王教授的著作，对我影响很深，我今天讲的内容就是跟著作有关的一些道德资本观的内容。”

《道德资本论》的广泛传播促进了王小锡与全球各国学者的更进一步交流，日常的学术邮件往来，构成了王小锡学术研究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在与各国同行的交流中，王小锡产生了将其研究对象地域范围向世界各地拓展的想法。

学无止境，研究无止境。

王小锡

哲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院院长。中央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首席专家，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主要研究方向：伦理学理论与实践，马克思主义道德观，经济伦理学。《道德资本论》等相关著作被翻译成英文、日文、塞尔维亚文、德文、泰文、俄文、韩文在海外出版发行。

■对话

道德资本可以量化为实实在在的指标

读品：请您用最简单的语言定义“道德资本”。

王小锡：道德资本是指作为生产性资源的道德理念、道德规范、价值取向及其善行习俗、崇德行为等投入生产并促进价值增殖的能力与价值。

读品：您一再强调道德资本在经济价值增殖过程中的特殊功能和作用，具体应该怎样理解？

王小锡：我将其概括为五点。第一，道德是人性化产品设计的灵魂。举例来说，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中国的一些手机品牌始终占据市场主导地位，经久不衰受到用户的青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制造商不仅在功能和样式的研发上不断加大科技含量，同时也高度重视在设计和生产中体现消费者的人性需求，由此加大了产品的道德含量。又如，像三鹿等知名企业之所以一夜倒垮，根本原因是企业在产品的配方、生产和销售等环节漠视消费者的需求和安全，最终因产品的道德缺失而走向毁灭。

第二，道德是缩短单位产品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重要因素。现如今，如何缩短单位产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已成为企业间竞争的关键。而单位产品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缩短，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产品制造过程的道德渗入。

第三，道德是市场信誉之源。大量中外企业以自身的繁荣或衰败验证了企业道德与市场信誉之间的这种正向关联。

第四，道德是激活有形资本并提高资本增殖能力的重要条件。资本的本质特征在于运动，资本只有不停地运动，才能实现价值增殖，否则就不能称其为“资本”。在资本运动的过程中，道德能够通过激活人力资本和有形资本促使价值增殖。

第五，道德是理性消费的引导或约束力量。理性消费就是道德性消费，具体表现为低碳消费、适度消费、生态消费等消费理念和消费行为。坚持道德引导和约束下的理性消费，才能真正使消费成为生产发展和财富增长的推动力量。

读品：非专业人士读这书有意义吗？

王小锡：非专业人士阅读该书，能够在理论上认识到经济建设和经济发展中的精神要素，尤其是道德精神的重要性，并能在深层次上指导实际的经济工作。还能够比较系统地认识和掌握经济建设和资本运动中的道德举措，结合自己所在工作单位特点举一反三地拿出更有针对性的企业经营的道德手段。再就是能够提高对经济行为的好孬、善恶的判断水平，有效遏制缺德经济行为，不断提升经济建设效益。

读品：比如，对一位散户股民能否起到有益的指导作用？

王小锡：当然可以。就如何评估一个企业的道德资本状况，我在书里有详细的介绍，量化设定了8个一级指标，100个二级指标。根据企业的实际道德建设状况，按照这些指标一条一条核对，甚至只需要核对8个一级指标，一个普通人基本可以判断出你关注的这家企业的生命力和盈利能力。那么，该不该买它的股票，心里自然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