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 仇士鹏

谷雨是春天最后一个节气，淅淅沥沥中，春意竟已阑珊。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人间四月，芳菲将尽，天地的主色调开始新一轮的流转，象征着葳蕤盛夏的绿意开始延展，桃花与海棠留下的春红却渐渐消失。这让浓睡不消残酒的李清照刚醒来，便陷入了雨疏风骤的湿漉漉的感伤。

此时，就需要一杯春茶来消解了。“品茗会友同享受，一杯入肠解千愁”，那一瞬间的云淡风轻，是流年里长舒的一口气，在茶香温柔的祝福中，所有的阴郁都将豁然开朗。

春茶有两种，一为清明茶，一为谷雨茶。虽然前者芽叶细嫩，清香撩人，但是后者的产量更大，而且发育成熟，有着更悠长的余韵。谷雨茶除了单芽外，还有一芽一叶的品种。它在水中展开后，似是旌旗猎猎的长枪，所以又被称为旗枪。从茶水中抽出一柄长枪，它虽然没有痛饮过匈奴的血，但同样能征战沙场，用它来对抗春困，无往而不利。

享有“分宁一茶客”雅称的黄庭坚曾写道：“未知东郭清明酒，何似西窗谷雨茶。”若说清明酒里寄托的是苦涩的思念和未散的春寒，那么西窗下的谷雨茶里氤氲的便是恬淡明朗的心情，一如这气温迅速回升的人间。含上一口在唇齿间，细细地回味，在一番轻微的涩意后，回甘的茶香在舌尖上唤醒了满城的花开。

杨朝英在《水仙子·自足》里写：“客到家常饭，僧来谷雨茶。”有僧人来，便端来谷雨茶招待。为什么不用瓜果、菜粥呢？想来，只有它的清新与恬静，才能完美地契合僧人的气质，超然无垢、平静祥和。常年诵经而沙哑的嗓子，得了谷雨茶的滋润，再开口时，更有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慈悲。

晚唐诗人齐己号称诗僧，也是谷雨茶的拥趸。“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且招邻院客，试煮落花泉。”在春山中想要找到翠嫩的新茶并不容易，但是为了春茶的滋味，他绝不肯放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坎坷的山路上，任由汗水浸湿被草木刮破的衣裳。一直到了晚上，他才停下来歇歇脚，顺便检查收获。

虽然新茶得来不易，但诗人并不愿独享，而是招呼来邻居，共同品尝这春深时分的茶香。“摘带岳华蒸晓露，碾和松粉煮春泉”，要用山岳里纯正的晨露，被缤纷落英亲吻过的泉水去煮。所有的一切都来自自然，才能将春天赋予山野的灵气尽数注入茶叶中，激发出其中最纯净的精粹。

固然，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固然，窗外已经绿肥红瘦，海棠笑不了春风，可若非时令走到了谷雨，又哪来的春茶去煮一杯清雅与悠然？它是大自然在暮春时节对人们的最好的补偿，而我们都应当心怀感恩，对这份恩泽献上最高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