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李华

年底前的一个周末，我在家想把一个鱼缸从背阴处搬到飘窗下，好让里面的鱼儿晒晒太阳。鱼缸是景德镇陶瓷的，分上下两个部分，上半部分是一个直径约60厘米的鱼缸，下半部分是一个高约60厘米的底座，都比较厚实。见鱼缸里没剩多少水，我就试着用手抱了起来。感觉到有些吃力，就有了想放下来的念头，但是随即一想：也就三五米的距离，咬着牙撑一撑就能够完成了。于是就奋力地挪步向前，立时感觉到手上腿上腰上都非常地吃力，穿着拖鞋的脚在地板上紧密地挪着小碎步。移动了不到两米，就感觉到腿打颤、腰乏力，忽然脚底一滑，心想不好了，身体就向前冲去。也就一刹那的时间，整个人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鱼缸就砸到飘窗边缘，摔得四分五裂，而我扑在了破碎的鱼缸上。出于本能，我的右手作为整个身体的支撑点，按压在破碎的鱼缸上。我连忙爬起来，看着一地的鸡毛，很是茫然。再抬起手来看看，只见右手被划破多处，血流不止。在厨房里忙碌的夫人，听到响动连忙过来，见此情形惊吓不已。稍事恍惚之后，急忙找来纱布和毛巾，缠住我的手，嘴里不自主地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我说：“去卫生院吧，”做过医务工作的夫人却坚定地说：“打120！”我被送到了医院急救，家里、楼道、电梯里滴落了很多鲜血。

同病房一位较我先到两天年龄相仿的病友，是一个装饰板加工厂的老板，左手的整个食指被机器传送带割断。受伤当天，他见机器传送带出现故障，而车间负责人又外出办事，就自己拉下闸刀之后去检修了。电闸刀处既没有上锁，又没有安排人看守，更没有挂出警示牌。一位从浙江来上门催货的客户，见到工厂停工，心中一急，便自以为是地推上了电闸刀。突然，高速运转的传送带飞快地将老板的手指打断。

德国飞机涡轮机的发明者帕布斯·海恩提出了安全管理中著名的“海恩法则”说：每一起严重事故的背后，必然有29次轻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隐患。事故的发生是量的积累的结果，但任何不安全事故都是可以预防的。导致我和加工厂老板受伤的共同点，就是因为有着许多个大意、许多个巧合，而酿成大错。如果我量力而行、知难而退，或者将鱼缸的水抽出一些来，或者不穿拖鞋，或者让夫人搭把手，都不会出现流血事件。如果加工厂老板意识到电闸刀关闭的重要性，就会做出相应的防范措施，哪怕是等车间负责人回来，也不会出现断指事件，当然还有那个自以为是的外来人的问题。搬鱼缸会出现摔伤事故，推电闸刀会出现伤害事故，本来都是可以进行预防的，只是我们严重缺乏了安全意识。

同事和朋友来医院看望慰问我，我躺在病床上，胡子拉碴、憔悴无力。有一位好朋友调侃地说：“现在的你，就像是个打了一场海战失败回来的人。”另一位好朋友很有感慨地说：“都快60岁的人了，不服老不行啊。”是的，如果以10年来划分人生阶段，那么无论是从智力体力，还是思维能力、反应能力和协调能力等等，都会呈现出从零到一百再到零的曲线过程。虽然个体不同，但这个顶峰应该不外乎在青壮年时期，20岁到50岁。年过半百以后，身体的各项机能都是在走下坡路的，但是许多快要退休的人和我一样，潜意识里还认为自己仍然处在无所不能的壮年时期，“岁月虽多不觉老，心中依旧是少年。”临近退休的我，已经不能够像青壮年时期那样力量满满、反应迅速，已经不能熬夜，不能长距离奔跑，重体力活已经不适合做了，就是喝酒，稍微超一点量，也需要两三天才能缓过来。

我的这次血的教训，表面上看是一次意外，实则是不承认自己变老的必然结果。各个年龄段有这个年龄段能做的事情，任何僭越和反复都会被现实无情地打脸，偶然会有些侥幸，但如果满不在意出问题是必然的，这是人生必须经历的无奈。

我有每天清晨向亲朋好友发微信问候的习惯，右手受伤后已经停了很长时间，许多人因此而知道我受伤了。我的亲朋好友和同事，得知我受伤情况后，都是一声叹息：人不服老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