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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艰难,看见前面有梦可想
《谁能看见前面有梦可想》
黄晓丹 著
中信出版集团/乐府文化
2024年1月

进入大学之后,青春该怎样度过?初入职场,梦想被现实碾压,我们该怎样面对人生的迷茫和困惑?孤独和彷徨,我可以不经历吗?师从叶嘉莹,现为江南大学古典文学教授的黄晓丹,将她28岁到38岁这黄金十年的人生经历和学术造诣凝结在《谁能看见前面有梦可想》一书中,带领我们一一探寻这些重要问题的答案。

《谁能看见前面有梦可想》是黄晓丹继《诗人十四个》《陶渊明也烦恼》之后出版的第三部随笔集,其中收录了她在苏州大学、南开大学和加拿大麦吉尔大学读书期间,以及在江南大学执教时写的随笔,分享了从步入大学到初涉职场十年间的思考与成长,记录了她对自身困惑的探索和对生命意义的追寻。“不经过语言表达,感受和思想就都未成型,它们只是前感受期和前思想期的混沌一团,只有写出来,过去的经验才能被完成、终止,生命才能轻盈地往前走。”黄晓丹写下自己的感受和经验,使得它们得以传递。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姜斯佳 实习生 贯溪恩

十年,我终于长成我想要的样子

黄晓丹最初为大众熟知,是因为获得百万次播放的“一席”演讲《随时间而来的真理》。在第一部随笔集《诗人十四个》里,她与十四位古代诗人结伴“春游”,轻盈自在;成为东方卫视《斯文江南》的常驻嘉宾,她显得豁达从容。但很少有人知道,在成为现在的黄晓丹之前,她也曾有过拧巴、困惑的青春。

在《十年》中,黄晓丹提到在大学的前两年,她一度不喜欢镜子里的自己。这种情绪并非来自某些现实因素,而仅仅因为太漫长的中小学时代对人格的禁锢。那时她难以接受自己身上表现出的高中生习气和女性气质的混杂,不敢轻松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情绪。

“十年后的今天,我站在镜子前,面对镜子中的那个人,内心安然——她就是我。不,没有她,只有我。那道灵魂与肉体、希望与现实之间的裂痕终于因成长而愈合了。与十八岁时相比,我的身材和相貌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十八岁时镜子里看到的那种尴尬的神色与惊怯的目光变得柔和了。我想起十八岁时镜子里的景象,那就像是一个灵魂要穿透她的肉体。用了十年的时间,它终于走完了这段路程。”人生如此短暂和偶然,你必须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人生又如此漫长,足够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黄晓丹的写作风格极具个人特色,她的语言和想法不仅深入人心,还融合了哲学、美学、伦理学、心理学等学科的知识。对于她而言,写作是挖掘自我的那把凿子,人生中的很多感受和经历往往倏忽而逝,但黄晓丹敏锐地将它们一一捕捉并诉诸笔端。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也会自然而然开始感受并反思自己的人生。

教育,就是帮助人确认自己的力量

从青涩迷茫的学子,到如今找到人生热爱的大学教师,《谁能看见前面有梦可想》中有对故去恩师的思念,也有对学生的包容和期盼。在成为教师后,黄晓丹有机会更深入地了解叶嘉莹先生,更严肃地思考教育之于人的意义。

人文学者宣称,除了掌握一门养家糊口的技能外,大学教育还要回答与我们的存在根本相关的问题,比如“认识你自己”。在黄晓丹看来,除了帮助学生建构自我之外,在中国现有的教育语境下,大学教育还担负着解构的任务,因为一个大学老师但凡想在他的专业范围内,教会学生以专业本身的逻辑来处理知识,他就必须迎战由功利主义与虚无主义造就的无物之阵。“文学专业赋予我们以象征的方式讨论人生的机会。我们借助理解经典作家,来理解我们自己的个体性存在;借助学习文化传统,来了解我们的个体生命在此时此地受到的禁锢和可使用的资源;借助分析发展逻辑,来锻炼我们在纷繁复杂的现象中辨明真伪、阐明源流的能力。只有当所有这些训练的成果能被迁移到个人生活的各个方面,教育才算成功。”

与此同时,正是学生对于完整生活的要求把教师变成了知识分子。“如果学生从未质疑过大学存在或中文专业存在的价值,如果他们从来不想知道书上所谓善恶标准与现实生活的落差,如果他们从来不曾嘲笑文学乌托邦的存在,我们就只是教书匠。他们的疑问把教师推到了必须为人文精神辩护的位置上。而且正因为大学不再是受保护的象牙塔,时代与社会的压力已经深入其中,所以没有一种纯美而虚假的辩护可以长久地糊弄学生。为了回应学生们这些真诚的质疑,大学教师必须不仅仅去思考他生命的统一性,还要活出他生命的统一性。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居然被期许完成,对教师本人而言,不啻是虚无主义时代里最大的奇迹和荣幸。”

古典诗词中,有随时间而来的真理

在那段广为流传的“一席”演讲中,黄晓丹谈到古典文学与人生的终极问题,谈到孤独、死亡、自由和无意义:“当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了广告、宣传、动员的世界上,我们把这些动员当作自己的理想,我们立更高远的志向,做更多的工作,挣更多的钱,买更多的东西,我们误以为我们是自由的。如果我们没有那种‘隔浦望人家,遥遥不相识’的做减法的自由,我们就只是欲望的奴隶,或者就只是被时代的风潮推向前的一艘小船,风潮刮向哪里,小船就漂向哪里。在这种不由自主的情境下,其实是没有任何真正的理想存在的空间。”黄晓丹的热爱与理想,或许就根植于中国古典诗词中。多年来与古人同游,和诗词相伴,她试图找到现代生活的另一种想象。

面对人生的拥有和失去,黄晓丹会想到法常的《渔父词》,“蝶梦南华方栩栩,斑斑谁跨丰干虎。而今忘却来时路。”那些最美好的事物,不需要我们悉心持有、仔细收藏,不需要我们保护、爱惜,它们自然而然地存在着,不会丢失,不会消亡,不劳我们操心。想到死亡,黄晓丹会提到自己非常喜欢的陶渊明,“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我们活着的时候得有觉悟,就是发现自然的生命流转、生生不息。这样一来,当我们想象死后的生活时,我们能够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种形态,但是依然存在着,我们只是归入了生命的洪流。

弥足珍贵的是,黄晓丹的理想并不是虚空的,不是闭上眼睛假装没有眼前的苟且,钻到故纸堆里,谈论诗里的远方。在《春日忆迦陵师》一文中,她坦言:“当时的我自以为找到了一条容易的路,幻想成为叶嘉莹学生就自然获得了一种加持的力量,从此不必走过死荫的幽谷。但当真正开始博士课程,我像所有人一样需要面对考试、论文、毕业、工作、恋爱、社会、人际关系中的挫折。在先生的课上,大家赏析诗词、谈论理想。走出先生的家门,一个个却都生活得并不如意。体验着此间的落差,渐渐埋怨古典文学固然优美却虚幻无力。现在想来,我当时想要获得一种无理的豁免权。好像当我选择形而上的世界时,形而下的世界就理应为我准备一种简单平易的生活……它的诱惑使我忽略了另一层意思,人生并非在形而上世界与形而下世界中的一次性取舍,而是千百次的折返。”

古典文学并不能帮助人免除生活中必须承担的重负,也绝不是闲暇者的消遣、失意者的抚慰。之所以必须倚仗古典文学所营造的那个理想世界,是因为只有决定相信理想世界的存在,人生才能从蜉蝣式的无谓的漂流变成值得的追寻,时间之丝也因为找到了罥绕的线轴而不飘散于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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