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 李仙云

一场断崖式降温，让这个江南小城一下子进入“冰冻”模式。上夜班归来的爱人一身寒气迈进家门，突然开始翻箱倒柜，就差挖地三尺了。还没等我开口，他急吼吼问：“咱家那件军大衣被你整哪儿了？”天哪，咋想起那“老古董”，我立刻拉开柜门，从衣柜拐角处拽了出来。他眼前一亮，如获至宝，麻溜地穿到身上。“还是这军大衣暖和实惠，夜间出去巡查，有这‘铠甲’护身，零下十度也不怕了！”这储满旧日故事的军大衣，将我秒送陈年往事里……

我的少年时代，曾跟随做警察的父亲在陕北子午岭大山深处度过。陕北的冬日，动辄就是零下几十度，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我突然发起高烧，全身都在打摆子，人抖得像筛糠机，全身痛苦至极。父亲迅速让我趴在他背上，军大衣一裹，就迈入了漫天风雪中。那一夜，虽风饕雪虐，可被军大衣包得严严实实，阻隔了风寒入侵。到了厂部医院，被父亲深夜喊来的他的好友邓医生，一番检查后给我打了两针，观察了一会儿，邓叔叔胸有成竹地说：“好了，李哥，带闺女回去，发一身汗不等天亮烧就退了。但切记，不能吹风受凉。”父亲索性军大衣一穿，将我抱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就走进了风雪中。果然回家喝了两杯水，发了一身汗烧就退了。翌日，看我脸色苍白蜷缩在沙发一角，像个受伤的小花猫，父亲无比疼爱地将军大衣盖在我身上，那满满父爱隔着悠长岁月，都让我心间暖意融融。

当年我正值青春妙龄，却因脊髓损伤造成高位截瘫。那年寒冬，父母带着我千里迢迢去杭州求治，我幸遇同住一个招待所的退伍军人晖，每次上下车或出门遇到障碍，他都主动上前帮忙。一日他与战友开车邀我同游杭城，知我最想去江南禅宗五山之一的灵隐寺，他们第一站便推着轮椅带我来到那古木参天、云烟缭绕的灵隐寺。我在那副名联旁凝望许久：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此语与我，有醍醐灌顶之力，我紧蹙多日的眉头舒展了。当小船行至西湖上，已是夕阳西下之时，晚霞映得湖水波光潋滟，望着那充满幻想与浪漫的三潭映月，一阵寒风袭来，我冷得打了一个寒噤，晖立即脱下他的军大衣，盖在我身上，看到他衣衫单薄，我一再推辞，可他却对我附耳低语：“因为喜欢，所以情愿！你暖和，我才心安！” 晖和他的军大衣，是我在人生低谷，最深和最暖的救赎。

在酷寒中与远在家乡的老同学聊天，聊起军大衣，她说此次甘肃地震，家乡西安也有震感。她儿子就读于西安一所211大学，今年大学里竟然流行穿“军大衣”，她花大价钱给儿子买的羽绒服，人家愣是连正眼都不看，穿着军大衣还风趣道：“绿色战袍身上披，潮流还是军大衣。”地震袭来，满校园都是狂奔下楼的学生，有的匆忙中连外套都没穿。她儿子情急之下，拎起军大衣就往外逃，到了安全地带，大家都冻得瑟瑟发抖，她儿子给她发来视频通话：“妈，咋样，关键时期，还是这‘绿色战袍’能救命吧！”视频中，儿子还顺手把一个冻得直哆嗦的小学弟，拉进了他的大衣中，一起相拥取暖。

这个严寒冬日，那一抹抹军绿色，从高校学府飘向了大城小巷，点亮了这个凛冽萧瑟的冬日，也点亮了我的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