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县 雁民
整理书柜,突然从老伴早年的一个笔记本里跌落出一张旧照片。捡起来一看,我不由得愣住了:是我年轻时跟一个女孩儿的合影。
我这人不爱照相。记忆中,我好像从没照过相。小时候,家里穷,没钱照;后来工作了,没时间照。现在年老了,我常常很后悔,后悔自己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以致想看看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也不可能了。
这可以说是我唯一的一张照片了。照片发黄褪色了,但轮廓依旧很清晰:照片上穿白衬衣,留小平头,眼睛大大的男孩就是我;穿着碎花短袖,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就是我的初恋对象,她叫杏儿。
这张照片是我当兵的时候我们两个在厦门的鼓浪屿照的,那年,我22岁。杏儿是我老家的一个农村女孩,跟我订婚的时候,她还不满19岁。我跟杏儿恋爱了四年,但我们却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我去她家相亲,一次是她来部队看我。杏儿一直对我很好。在部队的时候,每个星期,我都会接到她写来的一封信。她没什么文化,信都是写得很短,有时候就几个字,有一年冬天,她还给我寄来过一双她亲手做的布棉鞋,是黑条绒布的。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杏儿的信就渐渐少了。正当我感到纳闷的时候,却意外地接到了父亲托人给我写来的一封信。父亲在信上说:“儿啊,你别等着那闺女了,杏儿已被她家里硬逼着嫁给了一个中学里的老师了。”看了这行小字,我痛苦地一连哭了好多天。
转业以后,我就认识了现在的老伴:云芳。刚结婚的那一年,云芳没事就数落我:“你是不是总忘不了她,她的这么多书信,你整天神神秘秘地藏着掖着,这样,我们能过好日子吗?”我没理她,随她瞎叨叨。云芳又开导我说:“人要学会遗忘,只有学会了遗忘,人才能获得没有太多负荷的生存,没有太多负荷的生存,人才能生活得快乐,你看你,整天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累不累啊?”
我觉得云芳说得有道理。狠了狠心,就把杏儿的那些信,一次性处理掉了。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我一直认为老伴是一个心胸狭窄、爱吃醋的女人。没想到,她竟然还偷偷地保留着我们俩的这张照片。
我拿着旧照片问老伴:“云芳,你怎么还收藏着这张照片啊?”老伴接过照片瞅了半天,竟异常高兴地冲我说:“你是在哪里翻腾出来的,我都找了好多好多次了,一直都没翻到这张照片!”随后,老伴爱不释手地自言自语念叨说:“真好,真好!能看看你年轻时候的模样真好!”
看到老伴如此陶醉的样子,我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一种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