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应 陆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不，中秋前我和发小老胡在饭店吃饭时，开玩笑说，就想吃老家的醉螃蟹。想不到霜降那天中午，有幸收到老胡从老家发来的快递。拿回家拆开包装一瞧，盖好的玻璃瓶里，姜片、蒜片、桂皮、八角等漂浮在上面，十几只螃蟹，双螯八肢齐整，蟹壳青中透黄，每只足有二两，原来玻璃瓶里装的是醉螃蟹。

  螃蟹，在老家可不是什么稀罕物。年少时，在河边、沟渠、池塘里，到处可见它的身影。螃蟹的两个螯子和爪子都有毛，老家有人叫它毛蟹。每年寒露过后，我们孩子光着脚，拎着鱼篓，扛着小铁锹到河边、沟渠里去掏螃蟹。胆大心细的我们两三个小时就能掏到一鱼篓螃蟹。那时拎到菜市场卖，两角钱一斤。白天我们掏螃蟹，晚上提着马灯和大人到河塘圩渠边候蟹。夜色中挂在河边木桩上的马灯星星点点，正在水底爬行的螃蟹见到亮光，立即爬到拦在河里的蟹簖上，沿着织网挥舞着大螯向亮处爬，手疾眼快的我们，猛地用手按住后背，随后从两边夹住甲壳，拿离蟹簖，放到鱼篓里面，再盖好盖子，继续候蟹。那时的螃蟹极多，秋天几乎家家吃蟹，村头村尾一天到晚都弥漫着浓浓的蟹香。

  老吃螃蟹，也吃厌了。那时也没有冰箱，要想把螃蟹的美味长时间保存下来，老家人参照制作醉虾的方法，用自制的糯米酒及姜片、蒜片、精盐、辣椒等做配料，挑选个头在二两左右的母蟹——太大不易入味。腌制前，让活螃蟹在木桶里爬行二三天，让它吐尽杂污，再刷去附在螃蟹壳、螯、爪子上的污泥后，洗只坛子，倒入米酒，把刷洗干净的螃蟹一只一只放进坛子，平时张牙舞爪的螃蟹，一进坛子，喝了几口美酒，就醉了。待它们全醉之后，再加入花椒、八角等调料，密封坛口，大约半月后便可食用。奈何当时受条件所限，平时吃不到。须有亲戚来，才会尝到醉螃蟹。每逢有亲戚来时，父亲会端上一盘醉螃蟹。盘子里的醉螃蟹散发着一缕鲜香，直扑我的鼻子，垂涎欲滴。我乘父亲不注意，拿起一只醉螃蟹，跑出去与小伙伴一起品尝，那味道鲜美无比。难怪乡贤汪曾祺说：“醉蟹是天下第一美味。”上了中学后，读清代剧作家李渔的《闲情偶寄》从文章中看到了“醉蟹”，我也把李渔制作醉蟹的方法告诉了家人。

  自从父母去世后，再没有人给我做醉螃蟹了，也因此极少再尝过记忆中的醉螃蟹的滋味。今年中秋前，我和老胡到浙江，在一家饭店，满怀欣喜地点了四只醉螃蟹，可螃蟹上桌后，仔细一尝，却大失所望，不仅味道不对，就连螃蟹肉、黄也不如老家鲜美。我在饭桌上抱怨饭店做醉蟹的人手艺不精，老胡却笑着说，饭店里的螃蟹是人工养殖的，吃的是蟹饲料，哪有河里的野生螃蟹好吃。仔细一想，老胡说的话也对，谁家饭店腌制的醉蟹不是人工养殖的呢？临离开饭店，我和老胡开玩笑地说，我多想吃老家的醉螃蟹。

  人间有味是清欢。晚上，我倒了一杯酒，用筷子从玻璃瓶里夹出一只醉螃蟹，放在盘子里，鲜香扑鼻。吃一口，家乡的味道便流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