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涵也

  有次去浙西遂行任务，返途车忽然拐进山林戛然刹住。众人下车沿小径逶迤而上，半山溪流潺潺，水落石兀，原来此处产奇石，外貌嶙峋骨质松疏，大家顺便淘几块回去做小景添生趣。我却另藏碎念：调机关后不跑战斗警报了怕人废掉，总想找点刺激烧烧血性，此处山野林深像大盲盒，独探或能摸个惊险制造点情绪。

  领导慷慨挥手说给你一小时，过点不候。那时还没手机更无电子定位导航，手头也没带地图指北针，林密草深，无路可走，进去可以随意，归途咋办？想那杨子荣只身闯匪穴，不就靠刻树留路的么？学英雄要从细节入手，于是，攀一阵刻几刀，感觉比杨子荣更有型。伙伴们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很快便声迹全无。

  一路连个野兔都没撞上，不觉已登岭头，只见丛岭绵延，雾霭缭绕，远山如孤岛，才觉一览众山小，再看又觉座座都比此山高。正感叹境由心生，忽一阵凉意袭来，四周枝叶簌簌，似有怪物作祟，别是误入妖窟被蜘蛛精吐丝捆缚，四看并无美艳女妖，不过是山风挟汗透军装裹身。既无妖无兽，总得干点什么不枉此行，题名到此一游太陋俗，索性全脱，让野风吹干衣服，裸身打起军体拳，如鱼浴水。收式看表，坏了，时间早已过半。赶紧穿衣下山，可是明明记得来向，偏找不着记号。转了几大圈，树们棵棵撞脸，愣是没有刀疤！

  幸好远远看见了那溪。顺溪而下，回到了采石点。疾奔过去连跳带滚，一阵速降，感觉应该到了，却不见人影，这才发现刚才急着赶时间，不辨逵鬼，这溪长相不对，脚下这数十米深的陡壁来时可未见过。想回头，身后岭高林密令人生畏，再说回头还是找不着北，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心一横，蜷腿缩身就出溜下去了。只听哧哧啦啦一阵响，人直接砸进崖下一片荆棘丛，说不上哪儿疼，乱摸一把满手尽血，人还能喘气，只是左脚不灵了。好在刀没丢，割去缠身的刺条，又截一根刚竹作杖，拄着试了试，还能走，只是军装褴褛步履蹒跚像个伤兵。

  彷徨间见下方绿丛掩隐中炊烟袅袅，似有小径从屋后穿过。正饥渴交加，有人家就可求水问路啊！一高兴忘了伤痛，疾趋上前，忽然冒出两位汪仔，嘴深耳尖，相貌奇骏，我认得它们出身是狼从良为狗，山里人用来护宅驱兽的。连忙将竹杖藏在背后，微笑扬手致敬。它们大概没读过骑士小说，要么就是看我不像好人，龇龇牙似笑非笑直接就扑。我赶紧亮出竹棍，趁它们愣神，转身就逃。只觉身后咻声渐紧，狗嘴就要吻到脚踝，只得跳开挥棍横扫；它们后退，我返身复奔；它们又追，我再拒，如此且退且战数百米，两狗才狺狺罢休。我喘息未定，一转脸见坡下有车正缓缓开过，轮下碾着一条盘山路。我没命挥手，连奔带叫，眼睁睁看着那车远去。不过总算有了路。可是向左，还是向右？还真是个问题。向右下山，大方向该没错。走了几步又朝左看了一眼，远处绿丛掩隐一物，眼熟。用望远镜细察，那正是我们的车。

  我担心他们在最后一刻失去耐心开走，扔掉竹棍一路狂奔。那是我跑过的最短之路，也是最长的路。

  头儿端坐车中跟司机玩扑克，听我回来，眼不抬手未停，泰然出牌，颇有谢安“小儿辈大破贼矣”范儿。二领导手持长棍一脸汗污，领着几人从山上下来，像大战风车而败的堂吉诃德，见到我就吼：“这三四个小时你干啥去了？”我赔笑说练野外生存呢。“拿我们当陪练？咹！大家找了你三趟知道不！”我说你们是搞救援演练。

  头儿笑，甩牌。说：人没丢就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