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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9月24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返回首页
王苏辛:书写当代青年被遮蔽的内心世界
  青年作家王苏辛

  近年来,“二本学生”“小镇做题家”等标签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广受讨论。这些笼统的定义外,年轻人的真实生活和他们的所思所想又是怎样?

  在最新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再见,星群》中,“90后”作家王苏辛就呈现了当下年轻人被遮蔽的真实生活和内心世界。这些年轻人涵盖了都市新中产到大城市化了的小镇青年,生活在经济文化发达地区或最常见的二、三线城市。他们大多不是名校毕业生,家境也很普通,但都没有被个人的有限性困住,他们不愿生活得浑浑噩噩,而是一直在追求理想中的生活状态,渴望活得有价值。

  在王苏辛看来,现在大部分年轻人已经不再将“成功学”视为人生的目标,明白了再怎么勤奋也无法让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年轻人更在乎精神生活:情感需求、兴趣爱好、松弛感或幸福感……正如书封上印的一句评价:“当代青年的心灵写生者”,王苏辛说,她写的是社会中相对普通的那些人经历过的精神状态,这些普通人不是知识分子也不是社会精英,但同样拥有富足的内心世界。

  相比同龄写作者,王苏辛很早就登上了写作的舞台。十五六岁时,她就坚定了创作的理想。2016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白夜照相馆》后,王苏辛一直保持着稳定且高产的创作节奏,陆续出版了4部短篇小说集和一部长篇小说,并获得多个文学奖的肯定,这也让她逐渐成为近年来备受关注的青年作家。

  但王苏辛坦陈,写作实在是一件太消耗也太孤独的事。一方面,当下残酷的写作生态中,太多年轻作者写着写着就因为得不到市场和读者的正向反馈,放下了手中的笔;另一方面,创作要求作者专注且坚强,内心脆弱的人太容易在写作中崩塌。

  话虽如此,王苏辛一直在写,“当我还没有真正认识到写作的残酷时,就开始写作,等到认识到残酷性,我已经有写作瘾了,没办法了。”对她而言,写作是一种工作,是一种爱好,也是一种认识自己和认识世界的方式。现在,她只想在接下来的生活中好好把写作这件事做好,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优秀的文学写作者,“希望十年之后,依然有人在读我的小说。”

  

  现代快报+记者 张垚仟/文

  受访者供图

  “二本学生”“小镇做题家”的标签很粗暴

  读品:创作《再见,星群》的初衷是什么?你如何定义这部短篇小说集的主题?

  王苏辛:我一直觉得“二本学生”“小镇做题家”这样的流行性标签很粗暴,它们不能概括普通青年的人生状态。甚至还有许多人的人生比媒体表述的更普通,他们都没办法通过读书学习的渠道去改变自己,更不可能获得特别优渥的物质生活。尽管一个人的社会位置难以符合大众对“精英”的定义,并不阻碍他们拥有丰富的精神世界。中国社会的观念要求一个人成功:读书时成绩好,工作后事业有成,到了年龄结婚生子。这些标签、标准和议题覆盖了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我想通过书写让被物质世界和网络生活遮蔽的真实生活和内心世界裸露出来。《再见,星群》中,我写的是普通人的内心世界,传递的是不以一个人成功与否来衡量生活状态的价值观,帮助普通人度过生活的磨砺期并安慰他们。

  小说中还写到很多重建内心的过程。特别是过去三年,很多人常常面临生活常态被打乱、“心态崩掉”的情况。我希望向读者展示一种应对突发情况、重建自我内心世界的能力。

  读品:小说中的年轻人来自不同的背景,但每个人都在力求度过一种完整的生活。为什么塑造这样一群年轻人的形象?

  王苏辛:我在现实生活中遇见过两种人生,一种有着国外生活的经验,比较早接触了宽泛的世界主义的价值观,愿意尝试新的生活,比如《猎鹰》中的主人公;还有一种一直循规蹈矩地上学、上班,他们丰富的内心世界及其变化,可能连家人也不了解,这比较接近《远大前程》中的主人公。不论哪一种年轻人,他们都有自己理想中的生活状态,尽管他们是迷茫的,但这种迷茫是因为此刻的生活与理想中的生活状态有巨大的差距,他们想要追寻相对贴合理想的生活状态,经过一些改变之后,他们没有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果,但得到了精神世界的富足。

  读品:像你刚刚所说,年轻人似乎在网络上占有很大的话语权,但同时也被一些公共话语所遮蔽了。你如何看待这种矛盾?

  王苏辛:这种矛盾一直都存在,近来在信息茧房的作用下更严重了。筛选机制屏蔽了不一致的意见,人们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确认自己的正确性,一些人封闭的内心反而被鼓励得越来越激烈。这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现实环境安排的。现实生活中的人已经接受过互联网的洗礼,每个人或多或少已经被贴过标签,线上生活与线下生活在精神层面上已经没有强烈区别。很多人无法透过这些现状去清楚地认识自己面对的社会和现实是怎样的,内心一些真实的反馈被遮蔽是必然的。一方面他难以表达得很恰切,另一方面表达了别人也看不到。所以许多年轻人的真实生活状态依然是被屏蔽在外的。只要我们继续接收当下的信息和文字,就必须在充满泡沫的状态中去触摸真实的东西,然后确认。

  读品:你认为该如何戳破泡沫去触摸真实的东西?关注你的朋友圈,你一直保持着对社会、他人和自我的思考,也拥有稳固和清晰的价值体系。认清自我和世界,对一些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关于这一点,能否分享一些你的心得?阅读和写作在其中是否起到了重要作用?

  王苏辛:一个人首先要明确把握和理解自己在生活、工作以及人际交往中的位置,不做职责之外的事情,生活才可能比较平衡和稳固,保持情绪稳定。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关注更抽象的精神生活。二十多岁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什么,也要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弄清楚,否则生活一定是持续随波逐流的。主动确认位置,同时打开边界接纳外界的思想,这样或多或少可以掌握一些对生活的主动权。

  单纯通过阅读书本把握当下,不一定完全正确,阅读只能提供概念参考系,让人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差的,这个参考系无法在生活中辨认很确切的事物。所以我非常关注他人的社交主页,也喜欢在日常生活中观察他人。这些东西很真切,不是面对网页或文字就能感受到的。真实的世界与抽象的书本世界之间的纠缠,才可能对人形成一个相对完整的世界观。

  提炼人们面对“此刻”的碎片化感受

  读品:《再见,星群》中的小说故事性不强、人物关系也很简单,你更注重刻画人物心理过程或捕捉生活中的微妙时刻,也为读者设置了阅读障碍,“可读性”并不是你的写作目标?

  王苏辛:我觉得中国年轻一代的写作者跟前辈作家有一个总体性的区别,我们不那么想要追求吸引读者的状态,而是追求更日常化的表达。这几年受到关注的小说基本是因为语言和叙事方式吸引读者,而非故事。读者的要求已经变了,他们对故事的需求已经被短视频满足。我没有刻意追求故事性,也是在阅读和写作过程中顺应了这种趋势状态。所以我常常觉得自己的小说,尤其是这本新书故事性很强。

  我没有在小说中设置叙述障碍,或许因为描摹内心世界变化的状态是比较微妙的,没有让故事情节有很多起伏,可能会让一些读者觉得有阅读难度。在这点上,我的作品是比较挑读者的。

  读品:“我对那些叙述过无数遍的故事没有兴趣,对发生在20世纪的故事没有兴趣,我更关心此刻,许多个此刻的人们在做什么。尽管这样的书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此刻’很难被准确判断,更难被定义。”小说中的故事大多有着很贴近的现实背景,你为何选择迎“危”而上书写“此刻”?

  王苏辛:我一直强调我写的是“现实”,不是传统的现实主义,而是对现实的描摹。我强调“此刻”的重要性,是因为当下生活的世界变化太快了,某个重大社会事件带来的震慑力很轻易就被个人心中各种思绪瓦解,而瓦解的过程才是真实感受降落的过程。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整体性和一致性的观念,都是破碎的,当下的生活就是由许多碎片连缀成的日常状态。我想提炼出不同的人面对“此刻”的碎片化感受,连缀成小说。

  写作上,长跑的人不要追逐跑得快的人

  读品:从二十岁出头开始写作,如今已过去了十年。相比其他职业,写作并不算一条花团锦簇的道路,也并不轻松,为什么一直坚持写作?写作对你的意义是什么?

  王苏辛:当我还没有真正认识到写作的残酷时,就开始写作,等到认识到残酷性,我已经有写作瘾了,没办法了。关于写作的意义,写作让我比较清晰地认识自身,正确看待生活的变化。写作是一份要求清晰和高度专注的工作,人需要对自己看到的事物的细节记得非常清楚,这也训练了我的身心,让我从情绪变化激烈的人变成比较稳定、耐心的人。

  读品:写作之外,你一直从事编辑的工作,这份工作如何影响你的写作?你会觉得自己的生活经历不够丰富吗?会为此感到焦虑吗?

  王苏辛:我看待他人的作品和自己作品的标准不一样。阅读别人的作品,我会遵守多元的价值观,不审视道德或价值观。但在自己的作品中,我没办法抛弃内心的价值判断。编辑这份工作会在细节处影响一个人的写作,比如节制表达和使用恰切的语言的能力。

  我一直都为生活经历不够丰富而焦虑,但我特别懒,不喜欢旅游,更愿意听有丰富经历的人表达、转述他的生活。我对这种焦虑也很坦然。现在很多经历特殊、丰富的人在涌入写作群体,还有很多知识分子、认知相当成熟的人在把他们的观察转述为小说。你很快就会发现很多人多年的写作经验也许抵不过一个人切身的体验,他们的作品获得的关注和掌声一定是许多人难以企及的。但必须接受自己与他人写作的不同,跑长跑的人不要追逐跑得快的人,专注于自己的终点。可能每个写作者都需要经历这样的焦虑,当下很多广为人知的作者往往是一鸣惊人的,而不是逐渐为人所知。在传媒加持下,这种情况在当下更甚。

  读品:有些作家及其作品因个人经历受到广泛关注,比如你的河南老乡郑在欢。你会嫉妒这种类型的作家吗?

  王苏辛:我不会嫉妒。我是作者,也是编辑,还是原创文学的主力购买者。我常常购买同龄作家的小说,我需要了解写作生态的情况,也好奇同龄作者的写作状态。越多的写作者存在,对自己也是一种鼓励,让人觉得写作没那么孤独。写作在当下是可疑的,往往没有很多物质享受,最终是精神的交流和共振在支撑着写作者。每隔几年,周围都有一些作者不再写作。年轻作者有很多机会进入市场,市场欢迎新面孔,但如果第一本书没有销量,出版第二本书就会很难,并不是每一个写作者都有机会持续稳定出版作品。很多写作者会在快出头的时候,坚持不住了。认识到生态的残酷性,我很珍惜还在写作的人,希望能和同代人形成良好的共存状态。

  王苏辛

  1991年生于河南汝南,现居上海。曾获首届“短篇小说双年奖”、第七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第三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短篇小说佳作奖、第三届“《钟山》之星文学奖·年度青年作家奖”等。出版有小说集《象人渡》《在平原》《白夜照相馆》《马灵芝的前世今生》,长篇小说《他们不是虹城人》。《再见,星群》是其最新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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