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刘少勤
几十年来,我对新疆一直向往。前不久总算如愿,我随南京十多位校长和骨干教师到新疆伊宁市送学送教,终于踏上这片挂着云朵的辽阔大地。出发前我心心念念,这次无论怎么着都得去趟草原,那拉提抑或科桑,吹劲风,看苍鹰,听马嘶,进毡房,喝马奶;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四仰八叉地躺下,任由白云拖拽着目光飘荡。下了飞机,我心里一遍遍地默念,那拉提我来了。
此行的校长、老师们都是南京学校的学科带头人,有几位还是江苏省特级教师。这些年来,南京市对口支援伊宁市、特克斯县,教育结对支援早已硕果累累。到伊宁当晚,九点多了外面还是一片天光,我想约几位老师出去走走,顺便倒倒时差,没想到被一一婉拒,都说要再备备课、改改课件,结束后再陪我去打卡六星街,啃哈密瓜,喝啤酒,吃羊肉串。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感受到新疆之热。太阳高挂,无遮无挡,紫外线让人目眩。走在路上,人急急闪进树下,如果只有脑袋或半截身子被树荫遮挡,身体立马就有清凉和酷热两种迥然感受,界线分明,阳光是分割线,身体移动着,热和凉的感觉跟着倏忽变化。当身体完整笼罩树下,人也就迅速被阴凉囫囵儿包裹,顿感惬意无比,树荫外的火辣辣阳光让人心生惧意。还有一种热,就是南京和伊宁两地老师的交流研讨之热,计划中南京每位老师一天安排两场讲座,实际上每天都是三四场,场场爆满,场场延时。常常是一场讲座刚结束,老师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另一所学校。那天在伊宁市第三中学,我听取南京市第十三中学王夫成老师的讲座,教室里男女老师坐得满满当当。王老师快六十岁了,特意染黑了头发,穿着整洁的白衬衫,一位高中语文教学专家,一位亲切长者,淡定恬静地讲述高中作文教学体会。三个多小时里,教室里很少有人进出走动,台下的老师们不时像学生一样举手提问。
送学送教工作有计划又没计划地进行着。我们住的宾馆,几乎每晚都有伊宁的老师单个或三五结伴来访,他们带来自己的教案、讲义或研究文章,有的也捎带一两串葡萄或一只大哈密瓜。忙忙碌碌中,没人再提及跟那拉提草原的约定、对赛里木湖的念想。
一周的送教工作终于结束,我们将于第二天一早出发返回南京。工作总结后,有人提议去趟旁边的伊犁河吧,老师们都孩子般欣喜。站在宏伟的伊犁河大桥上,看着伊宁的“母亲河”湍急流淌,我想起汪曾祺先生“人间无水不朝东,伊犁河水向西流”的诗句,想起伊犁河源头的天山山脉洁白冰川、皑皑白雪,想起“生命河”滋养的辽阔草原,还有草原上那飞奔的骏马、那醉人的花香。我们从桥上沿栈道走下,乘快艇跟伊犁河亲密接触,小艇箭般犁出浪花,夸张的齐声惊叫和欢呼掩盖了马达轰鸣。快上岸了,不知受什么驱使,我一口气喝光手里的矿泉水,蹲下身子,将瓶子漫进水里,“咕嘟”“咕嘟”几声闷响,瓶子喝饱了水,拧上盖子,塞进了挎包。
回南京后,我将这瓶水立在办公室电脑旁。水很清亮,透过水可以朦胧看到对面墙壁上的字,瓶底铺着一层薄薄泥沙。坐久了,起身,拿起瓶,摇晃,水立马混浊起来。静置,约半小时后,水又清澈如初,泥沙沉淀瓶底。闲暇,倚着窗户,捧着这瓶水端详,不由得又想起新疆,想起伊犁河,想起伊宁市的学校、老师和同学。
同事说,如果再往瓶里灌些秦淮河水,岂不更好。是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