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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7月19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返回首页
费翔神也魔也
  ▲1987年春晚上的费翔 图片来源:费翔微博
  费翔的巫师造型 片方供图

  10多年前,导演乌尔善第一次见到费翔,想邀请他在电影中饰演一个“巫师”的角色。光头、刺青、歇斯底里的邪神模样,与费翔的男神形象相去甚远。乌尔善没底,他做了100多张概念设计,并为交代角色背景写了一本详尽的“习俗考”,附上剧本大纲一块交给费翔。

  比起乌尔善的忐忑,费翔传递出的状态更多是举重若轻。在看完资料后,他半开玩笑:“其实,我一直想演一个大坏蛋。”

  2023年7月,乌尔善的新电影《封神第一部》未播先火。火的不是流量明星,而是已经62岁的费翔。片花中,他一脸浓须、眼神暴戾,文可以击奏鼍鼓,武可以横刀立马,十足地还原了荀子笔下的纣王:长巨姣美,天下之杰也。筋力超劲,百人之敌也。

  以舞降神、鬼火狐鸣,是巫妖的特质。魅惑人心、诡诞无常,是毒蛊的表征。当这两种气质同时出现在费翔的身上,我们拼贴出了男神的C面。

  一个独立于流行文化明星A、古典趣味艺术家B,之外的C。

  

  现代快报+记者 王子扬

  行走的“流行文化大百科”

  在当代互联网语境下,用“男神”一词形容费翔常被加上一些限定语,比如“妈妈的男神”“八十年代的男神”,或者是“初代男神”。

  因为,对于诞生于新世纪前后的网民来说,比起活生生的人,费翔更似一个古早文化符号:踩着迪斯科,用“冬天里的一把火”点燃春晚的时髦青年,或者家国情结深重,渡尽劫波找寻“故乡的云”的漂泊游子。

  如果非要给费翔安一个名号,我想应该是行走的“流行文化的大百科”。重看他曾经的作品,网友们会惊艳地发现:当年最流行的东西,费翔玩过;现在最流行的东西,他也玩过。潮流是个圈,兜兜转转、来来去去,但费翔却像个弄潮儿永立潮头。

  比如着装。以最出圈的1987年春晚为例,彼时,男歌手的造型主要分两类,一类走儒雅斯文范儿,如黑色西装三件套、头发二八分梳得一丝不苟的胡松华;一类主打民族风,如唱《达坂城的姑娘》的克里木、唱《敖包相会》的拉苏荣等。

  但人群中的费翔独树一帜。他的爆炸头,成为20世纪八十年代流行巨星的标配,与彼时海外最火的如流行天王迈克尔·杰克逊、摇滚巨星“王子”普林斯同款。而他特制的短款礼服,大片红色显示青春活力,改良的梅斯夹克版型又不失庄重。黑色缎面的领子是点睛之笔,因为礼服鲜少搭配平驳领,这是《教父》中马龙·白兰度的穿法。

  比如风格。在那个迪斯科风靡的年代,费翔以舞曲见长,专辑《流连》斩获“金唱片”。20世纪九十年代末,各种音乐类型遍地开花,他还在深耕舞曲,将经典作品重新编曲,推出了《NOW现在》。到了2015年,舞曲市场已是明日黄花,但他仍钟情,在唱片《人》中以国内至今还很小众的“神游舞曲”示人。潮流在变,他的风格依旧。

  当然,在复古潮回溯的今天,各种美学风格涌动,他的作品也被解锁了更多可能性:之于“蒸汽波”,1988年费翔在专题片《椰风海韵》中歌舞,斜阳、椰林、海浪与那个年代特殊的底噪相映成趣、“蒸汽”十足。之于“Y2K”,2004年费翔的MV《我们的幸福呢》时代特点鲜明,大量铬色、黑线条、冰蓝滤镜的出现,流露科技乐观的色彩。之于“多巴胺配色”,2001年《野花》的专辑封面上,花瓣与螃蟹的结合怪诞且明亮,画面中间的费翔抚胸低眉,传递出的正是当下大火的“纯欲风”……

  我不是男神

  费翔被观众称为男神,不管是早年俊美少年时期,还是后来型男大叔时期,他总以完美的形象示人,嘴边常挂着微笑,如精心雕琢般。微笑传递出自信,却也产生距离,远观男神固然完美,但是难以望见真实内心。

  真正有血有肉的费翔,藏在“不笑”的瞬间里。

  1989年,费翔开完最后一场演唱会,孑然一身去了“百老汇”,他放弃所有、从零开始,只为心目中的音乐剧理想。一直过了12年,费翔再次出现在观众面前,彼时音乐剧大师安德鲁·韦伯带着作品来到中国,特邀他作为主唱亮相。

  在演出中的《万世巨星》选段中,费翔一袭白衣款款走来,演唱进入高潮,他忽然变得面目狰狞、肌肉跟着颤动,眼中泪光若有似无。在后面的采访中,他坦言,自己想到了灾难,想到了生死。

  死生亦大矣,在演绎相关命题的时候,费翔总是真情流露,显露出与他文化流行明星截然不同的一面。这也许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系:

  在读大一的时候,姐姐不幸患上癌症,费翔成夜陪她在医院化疗,长达好几个月。直面死亡,姐姐总是哭闹大喊,求生时苦苦挣扎的模样,改变了费翔的人生观。“我真的觉得,不要为别人过日子,你要珍惜和掌握,然后就是充实。”

  有离别就有欢聚。1987年1月27日,也就是上春晚的前一天,母亲带着费翔来到北京,看望从未见过的姥姥李梦白,此时这对母女已经分别了40年。春晚舞台上,一首《故乡的云》不仅唱出了离家在外游子的心声,也唱出了费翔自己的故事,一曲终了,坐在观众席的姥姥早已湿了眼眶。

  探讨悲欢离合,是一种古典的趣味,也是跨越了近半个世纪,费翔的艺术生涯从不衰绝的法门。流行文化的热潮,可以让一个人快速地火起来,并站到舞台的中心。但唯有岁月积淀后严肃思考,才能让人拨开红尘场中的金粉银沙,看清楚自己的定位,坚定往前走的方向。

  这也是为什么费翔从不避讳变老:“我觉得年龄是我的强项,不应该有任何的心理障碍。一个艺人,也许他今年是最火爆的一个,可这个火总有烧尽的一天,留恋于这个就是很悲剧性的。事后,要看他怎么在自己的艺术上往下走,我始终了解这一点。”

  无常在左,自毁在右

  关于10多年前的《画皮2》,乌尔善为什么请费翔演这么一个颠覆性的“天狼巫师”,他曾经有过一段解释:“第一次看到电视上费老师唱歌,我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完美的一个人,我想也是整个一代中国观众,永远印在心里面的形象。”

  “巫师这个角色,在古代天狼国里面应该是一个国家的精神偶像,应该有神一样的魅力。我们想来想去,突然就想到了费老师。”乌尔善看中的,是费翔的“魔王”气质。

  而《封神第一部》中的纣王,是“魔王中的魔王”:他身形壮硕,上战场有万夫不敌之勇,他蛊惑人心,近臣或百姓都唯马首是瞻。最重要的是,费翔饰演的纣王身上所传递的质感,无比贴合人们对上古蛮荒的恐怖想象:

  无常在左,自毁在右。

  人类基因中有原生的恐惧,因为无常。在预告片中,李雪健饰演的西伯侯卜了一卦,忧心忡忡,卦象为“无妄”。

  曾经有人问费翔,作为“资深影迷”的他看过最恐怖的电影是什么,费翔毫不犹豫地回答:《驱魔人》。作为电影大师威廉·弗莱德金的代表作,这部影史经典鲜少有刺激的画面,也没有一惊一乍的音效,所有的恐惧都来自世事无常中,主角信念的崩塌。

  《驱魔人》的结尾,年老的驱魔人因老迈猝死,年轻的驱魔人纵身一跃,自毁的悲剧引人联想,令人后背发凉。费翔扮演的纣王,也有这种自毁的气质。

  从出身上,纣王是帝乙少子、钟鸣鼎食,在才能上,他资辨捷疾、能手格猛兽,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欲望中一步步迷失。在费翔的精湛演技下,自我放逐的浪荡形象跃然银幕之上。

  多聊两句。这种自我放逐,常常会成为费翔文艺作品里的点睛之处。你听他唱徐志摩的《偶然》,可以窥见诗人生与死、苦与乐、瞬间与永恒的呐喊。听他唱三毛的《橄榄树》,可以联想到行者流浪半生、阅尽人间寂寞的绝笔。听他唱安德鲁·韦伯的《万世巨星》,可以感受到苦行的意义,品味历史尘埃散尽后的慈悲。

  慈悲的“慈”,是同乐,费翔生命的前半程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情。“悲”,需拔苦,我想这是他的后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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