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胜盼

  作家余华说：“每一个人都在经历着只属于自己的生活，世界的丰富多彩和个人空间的狭窄使阅读浮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阅读打开了我们个人的空间，让我们意识到天空的宽广和大地的辽阔，让我们的人生道路由单数变成了复数。”最新出版的余华散文集《我的文学白日梦》收录了更多余华成为作家前的故事，为读者重新认识这位享誉世界的中国作家提供了一扇独特窗口。

  余华作为当代中国文坛颇具影响力和个性的作家之一，以“先锋旗手”的姿态在小说界占据重量级地位。如果说余华用血腥、暴力、非理性的小说来表达他对世界愤怒的呐喊和指认，那么在散文世界里，余华则是以一种相反的姿态，用细腻、平静、理性的文字来阐述他对文学创作、音乐欣赏、洞察人世的感受。《我的文学白日梦》收录39篇余华历年创作的散文作品，书中余华用平实中不乏幽默的文字，讲述童年与青年时期、创作之路，以及他的阅读与思考，为读者勾勒出自己40年的文学历程。他在散文中展现出与小说极为不同的力量，但这种力量同样强劲饱满，直抵人心。

  余华曾在访谈中提到：“我对语言只有一个要求：准确。一个优秀的作家应该像地主压迫自己的长工一样，使语言发挥出最大的能量。”余华认为能够贯穿作家一生写作的只能是语言的方式和叙述风格。余华散文语言的精准性主要体现在词语选择的准确贴合和语言描述的精确细腻上。他在《儿子的出生》里如此描写儿子的出生：“一个护士让我抱抱他，我想抱他但我不敢，他是那么的小，我怕把他抱坏了。”一个“坏”字，将一位初为人父的男人欣喜的心态和新生婴儿的柔弱表现得淋漓尽致。叙述充满幽默性是余华散文风格的另一大特色。在《包子和饺子》里写品尝天津狗不理包子时将感受具体化，产生了特别的幽默感：“我们谁也吃不下去了，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胃撑得像包子皮一样薄，再吃就会将胃撑破了……我们怕大笑会将胃笑破。”在写到小时候和哥哥因犯错而遭到父亲责罚时，他又是别出心裁：“我父亲用扫把将我们的屁股揍得像天上的彩虹一样五颜六色，使我们很长时间都无法在椅子上坐下。”有意削减对事物的描绘，而转向一种直接、夸张的描述，以一种大词小用的语言表现方式，平淡又颇有娱乐气息地向我们叙述，余华弥漫在文字里的幽默常常令人忍俊不禁。

  与小说强调“灰暗”记忆相比，余华在散文中记录了一些描写故乡和童年的趣事。《父子之战》中，余华通过自己和儿子间处理矛盾的方式，联想到小时候用装肚子疼的方法来对付父亲，结果被父亲抓去医院割了阑尾的趣事。《最初的岁月》是余华根据自己的经历创作的一篇自传，写父亲如何“花言巧语”地将母亲从杭州“骗”到荒凉的海盐，于是余华的童年从海盐开始了，他写了自己在医院的儿时记忆，写了小学的阅读，写了牙医的经历和最终成为一个作家的成长经历。一个作家的早年经历，一定是他创作的宝贵养分。余华的童年、青年时代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不少的素材，读过余华的散文，才能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会写小说。

  余华的作品以精巧、深刻、犀利著称，多年的阅读和思考也成为他写作的养料。余华拥有无国别歧视的外国文学素养与丰富的音乐史知识，并擅长将之与富有穿透力的艺术感觉结合，然后以惊人的叙述能力，编织成一个穿越文字与音符的“互文性”文本。余华深受川端康成的影响: “在川端康成做我导师的五六年时间里，我学会了如何去表现细部，而且是用一种感受的方式去表现。感受，这非常重要，这样的方式会使细部异常丰厚。”散文是最直接捕捉创作者的内心世界和个人思考的文学体裁。散文创作给余华提供了梳理文学创作经验的契机，如《川端康成和卡夫卡的遗产》《读拜伦一行诗，胜过读一百本文学杂志》《文学和民族》等散文创作使他有机会在时隔十多年之后重读对自己产生过重要影响的文学经典，静下心来重新回顾创作道路，进而对自己的创作进行有效的梳理和思考。

  “我不是‘把悲伤留给读者，把欢乐留给自己’，我是把‘悲伤留给虚构，把欢乐留给现实’。”余华在散文创作中极力保持着自我的“真实”，将最生活化、平实化的自己展现在读者面前。因此，读者也在余华散文中读出了作家更为真实、深刻、细致的现实人生，体悟到了他对阅读、写作、鉴赏及人生的款款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