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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5月2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返回首页
何向阳:评论家更要“在路上”
  诗人、作家、批评家何向阳 受访者供图

  因为工作所需,何向阳经常出现在各地包括江苏的文学研讨会上,她那独到的见解、诗性的表达总是令人耳目一新。

  比如,在南京出席韩东创作研讨会时,她指出韩东诗歌的一个关键词是“看”,把诗歌艺术变成“观”的艺术,所以韩东诗歌中有一种难见的绘画感和叙事性,是反抒情的。

  在当代文学界,作为批评家的何向阳始终在场,颇具影响,却显沉静低调。她生于20世纪60年代,成长于七八十年代,90年代已结下文学研究的累累硕果。2001年,何向阳摘得第二届鲁迅文学奖文艺理论评论奖,成为获得该奖的首位女性评论家。同时,她还多栖于诗歌、散文甚至美术创作。

  她新近推出的历史哲理散文《澡雪春秋》,从阅读感受和自身体悟出发,立于侠、儒、道、佛的源头,以一己之力对中国历史与文化脉络的演变作了时代的阐释。

  

  现代快报+记者 陈曦

  1

  《澡雪春秋》中,何向阳常常惊异于先哲文与人、知与行的合一,达到了让后世仰视才见的境界。

  比如孔子在55岁这一年,开始了历时十四载的流浪之路。在那样一个大动荡的时代里,一个人走在诸侯争权、礼崩乐坏、一切都不稳定的路上,面对冰与火的世界,为时代东奔西走寻找出路。

  2000多年后,日本作家井上靖为写《孔子》,于1987年至1989年六次到访中国,以垂垂老矣的身躯,沿着孔子被逐出鲁后的路线走过不止一遍。

  行走,亲历亲证,也是何向阳用来寻找自己的方法。1990年,何向阳正做张承志的研究,为了一睹作家笔下的“北方的河”,她跟随20多位画家在黄河流经的内蒙古、山西、陕西、河南等省份行走二十余天,对这条大河有了直接的认识。后来,这篇研究张承志的文章《朝圣的故事或在路上》发表在《文艺评论》上,初出茅庐的何向阳因此被文学界关注。

  导师鲁枢元回忆说,此文缘于他讲授“创作心理学”时布置的一道作业,同时选定的作家还有王安忆、莫言、史铁生等,何向阳分工研究张承志。别的同学大多不了了之,唯独何向阳一丝不苟,潜下心来收集资料,阅读了张承志的全部作品,并反复与张承志书信来往、当面切磋,从1988年酝酿,到1996年发表,历时八年、四易其稿,这样写下区区几万字。一向以冷峻孤傲著称的张承志,在读了这篇文章后也不能不对她另眼相看。

  1998年至2000年,30多岁的何向阳再次背上行囊,沿着黄河西行,直至青海巴颜喀拉山;然后又折而东返到山东东营的黄河入海口,考察了黄河沿岸的大部分地方,“磨破59双鞋。”这些经历,与2000年中国青年出版社策划的“走马黄河”社会文化考察活动碰在一起,她整理出版了散文集《自巴颜喀拉》,作为当时影响颇大的“走马黄河丛书”之一出版。在这本书中,她追踪了古诗文中的黄河故事,探讨了漂流黄河的勇士们的壮举,描写了沿岸乡民们忙碌的生活和单纯朴实的情义。

  这次行走的结尾是在一条渔船上,一行人坐船去看黄河入海。“如果看航拍图片,一条黄色的水流汇入蔚蓝色的大海,泾渭分明。但坐在船上近距离看,黄河水和海水其实是搅合在一起的,非常浑浊,颜色并不分明。”

  “既能奔突于大野,又能潜心于书斋”,这是鲁枢元对何向阳个性特点的总结。何向阳觉得,相比父辈丰富的生活经历,他们这一代人生活平静、阅历不足,读书走路是一种后天的弥补,不仅对写作者很重要,对批评家来说同样重要。

  “你看了真正的大河去写《北方的河》的评论,与你只看了小说而写的评论,是完全不一样的。一条大河在不同的时空从你眼前穿过去,你看到了它不同的形态,你的文字也就有了生机、活力和画面感,而不再是干巴、僵化、常规性的表达。试想,如果孔子没有那14年的游历,只是待在鲁国和齐国,我们今天读到的《春秋》一定是另外一部《春秋》。”

  2

  在批评这项主业之外,何向阳同时进行着诗歌、散文及学术随笔的创作,在各个领域收获颇丰。

  何向阳先后出版了《肩上是风》《自巴颜喀拉》《思远道》《梦与马》《镜中水未逝》等多部散文集,于2003年获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早在八十年代,何向阳便已开始写诗,当时出版的很多女诗人诗选、校园诗人诗选,都收入了她的诗歌。迄今为止,何向阳已出版3本个人诗集《青衿》《锦瑟》和《刹那》。其中,2015年出版的《青衿》所收录的诗歌集中于她14岁至27岁的诗作,是记录了个人情感成长史的特殊“日记”。

  2001年,何向阳凭《十二个:一九九八年的孩子》获得第二届鲁迅文学奖文艺理论评论奖,迄今该奖项仅授予过3位女性评论家。在何向阳看来,几位女性同行的评论各有特色。

  “赵园老师学问做得非常扎实,讲究论从史出,她的文章从不旁逸斜出,而是一口井挖到底,这一点特别值得学习。我觉得她的评论文章甚至压抑了她诗性的表达,其实她的散文写得非常好。我非常崇拜赵园老师。张莉的《小说风景》,从女性视角对现代文学进行观照,彰显富于女性意识的整体性洞见。我可能更偏向于把诗性和理论打通,在评论空间达到一种诗与思的交融和平衡。”

  她的获奖文章分析了1998年发表的12篇以孩童为主人公的文学作品,包括莫言《拇指铐》中的阿义、王小波《绿毛水怪》中的妖妖、王安忆《忧伤的年代》中的“我”等。这些孩子无一不带着悲伤的底色,在成人制定好规则的世界里碰得头破血流,却依然保留了童真和良善。文章集浪漫想象与思辨逻辑于一体,充分彰显了“何向阳式”的个性化批评风格。

  “我觉得应该有一个命名,就是‘诗人评论家’。写诗对我的批评文字有很大的影响,我愿意让它更加鲜活、生动、亲和。这可能是做文学批评和做学术批评不一样的地方,因为你的写作对象是热爱文学的人。”何向阳说。

  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性批评家,90年代登场的何向阳并没有被裹挟进当时如火如荼的“女性主义”之中。何向阳坦言,她对现实中的男权缺乏亲身体验,女性意识觉醒相对较晚,因此一开始写评论就带有“中性化”的倾向。她研究的女作家不多,虽然《夏娃备案:1999》分析了12位女性作家笔下的12位女性形象,但她旨在对作品当中的人类学样本进行分析,比如,铁凝笔下胡同里的女性、王安忆笔下弄堂里的女性、孙惠芬写的乡村女性、池莉写的知识分子女性等。

  “整体来说,我的文学批评女性意识不是特别突出。女性视角只是一种方法,并没有主导我的批评走向。我还是偏向一种人类学的研究,而非女性学的。”

  2008年,何向阳从河南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升调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现任创研部主任。说起工作调动的契机,何向阳表示,当时她有一种愿望,还是想在文学现场。虽然社科院的条件非常优越,时间也很充足自由,但感觉已经进入了舒适区,视野也不够开阔。研究的都是故纸堆里的东西,不是正在进行时的东西。

  “如果一直研究过去的事情,还不如搞古典文学;研究当代文学,还是要深入现场,对于这些活生生的、变动不居的事物,你要有观察者的角度。”

  3

  何向阳出生于文学家庭,父亲何南丁是共和国第一代作家,参加过1956年的首届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与王蒙、邵燕祥、刘绍棠、陆文夫等“同时代人”关系亲厚。

  当时的文学队伍由两代人构成,一是上世纪40年代以前成名的老作家,如老舍、巴金、茅盾;二是随着延安文艺变革成长起来的解放区作家。王蒙、南丁这批1949年后才开始写作的青年作家,相聚于首届青创会,给50年代文学输入了新鲜的血液,

  也使前30年文学有过一次瞬间斑斓的照亮。

  但随后不久,这批作家便被打成了“青年右派”,南丁也被“送到”大别山进行劳动改造。虽然中间短暂回城,但很快便又遭遇更猛烈的风暴。1979年,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的作品集《重放的鲜花》,将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陆文夫的《小巷深处》、南丁的《科长》等一批被打成“毒草”的作品重新出版,成为新时期文学解冻的“报春燕”。

  1983年,南丁出任河南省文联主席、党组书记。这期间他作为河南文艺界的领导者和组织者,主持创办《莽原》《散文选刊》等文学期刊,组织各项评奖活动,培养了一大批文学人才。2017年,河南设立了以南丁名字命名的“南丁文学奖”,以纪念他为河南文艺事业作出的卓越贡献。

  何向阳幼年跟随父母下放,上小学时才回城。无论何地,家里总有一墙书,她在课余把那一墙书都读了。在她的记忆里,父亲热衷组织文艺活动,文联有一个会议室专门搞讲座,她从小听着大家们的讲座长大,“现在回忆起来就跟看电影一样。”

  她居住的文联大院,楼下住着《朝阳沟》的编剧杨兰春,楼上住着耿占春、王鸿声,李佩甫调回来后也住在这里,大院里头很有氛围。何向阳从小阅读了大量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红楼梦》读过三篇,上大学时适逢“知识热”,《简·爱》《红与黑》《第二性》等翻译作品涌入,她又如痴如醉地阅读。改革开放初期这种“语言的交响”,深刻影响了一代人。

  “父亲就说我是翻译语言,经常写了两三行,才出现一个逗号。他说句子太绕,会遮盖你的思想,虽然酣畅淋漓,其实就是一种语言的狂欢。我后来读我写的《朝圣的故事或在路上》,确实如此,特别喜欢长句子,似乎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够把才华表现出来,如果把它剪得很短,就很难呈现一种情绪或是理想状态。”

  何向阳敬佩父亲这代作家的襟怀与正直。“他们的信仰始终坚定,作品非常正气,你可能觉得他们写的这些人物跟我们现在的人物完全不一样,但这都是真实的存在。”

  对于王蒙这样的父辈作家,何向阳始终保持关注。2021年,王蒙获得“人民艺术家”的荣誉称号,何向阳与他有过一次对话。在她近期所写的文章中,有两篇是王蒙作品的评论,一篇是重读《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一篇是评王蒙新作《霞满天》。

  在何向阳看来,王蒙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保持着特别昂扬的创作力,20世纪50年代、80年代,21世纪的今天,三个时期各有代表作。他总是在时间或经历可能要拿走他的文字的时候,紧紧抓住它从不放手。王蒙的许多作品,总会有一个非常光明的底色在里面,有一种乐观的、不顾一切而向前走的精神,哪怕在个人创作不是很顺畅的时期,或者是坎坷、曲折的人生段落里,王蒙的作品,包括王蒙本人也一直给人以一种追光的感觉。“对于这样一个不断挑战自己也挑战评论家的作家,研究其实是不够的。”

  现在,每当何向阳出了新书,都去王蒙家送一本给他,王蒙也会把他出的新书送给她,就这样,保持着两代人的友谊。“很喜欢和先生一块谈文学,他的思想非常敏锐、开阔。”

  何向阳

  

  诗人、作家、批评家,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中国作协第六、七、八、九届全委会委员,第十届主席团委员。曾出版诗集《青衿》《锦瑟》《刹那》,散文集《思远道》《梦与马》,长篇散文《自巴颜喀拉》《镜中水未逝》,理论集《朝圣的故事或在路上》《彼黍》《夏娃备案》《立虹为记》《似你所见》,专著《人格论》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冯牧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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