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 顾娟
小时候,我家吃得最多的食物就是山芋。在滨海,山芋是最常见的一种食物,记忆中,一年四季有三季都在吃山芋。
长大后,当了老师,到了县城,每次父母来我家之前,我都关照母亲带点山芋给我,有时会把蒸熟的山芋带到办公室和大家分享着吃。同事还开玩笑说我一看就像个乡下人,土气。我的确是个乡下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所以把爱吃山芋的习惯也带到城里。
现在我家还每年都种山芋,每次看到在风中飘荡着的山芋秧,我就想起小时候。大人们栽苗时,我也帮忙,拿着一棵棵的山芋苗散放进刨好的坑里去,用葫芦瓢浇上水,那水进土里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山芋的生命力很强,别看栽进去的只留了两三个叶片在上面迎风飘动,太阳一晒,蔫巴巴的。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你去看,叶蔓全水灵起来,它长得疯快,没几天,绿莹莹地盖满了地。
苗秧长得太旺也不行,会不结山芋,或者结得很小,所以中间要进行一次翻山芋苗。那些苗秧相互交缠地攀爬生长,结实得很,亲密得很,得用锄头将缠绵的它们挑散开,东西翻扯,有意打乱它的生长顺序,免得它乱扎根,分散主藤上的养分。有些藤蔓长得过长,就把它割下来,拿回去给猪吃。往圈里一扔,大猪小猪一起跑来,哼哼地欢叫着,然后头都不抬地“吧嗒吧嗒”囫囵往肚里吞,眼睛闭着,很陶醉的样子。直吃得脖粗腰圆、挪不动步了,还哼哼唧唧地瞅着你要。
有时我们几个女孩子将紫红或碧青的叶梗摘下来,折成一节一节又丝儿相连不全断的样子,挂在耳朵上当耳坠儿。下面是青绿的叶片,风一吹,与脸厮磨着,很美的样子。手巧的,还可以连接得更长一一些,挂在颈子上当项链,箍在脚上当脚链,温暖的南风里流淌着我们甜润的笑声。
小时候家里真穷,就连山芋都不够吃,母亲便带着我到队里挖过的地上去淘,翻寻那些“漏网之鱼”。我们的眼睛睁得很大,像在翻寻一些散落的珍宝。 大多时候,只能找到一些根茎,偶尔突然发现一窝,心会怦怦得跳,屏着气,怕是幻觉。真的挖出来后,要高兴好久。
上学的路上,我们每个人的书包里装了六七根山芋。我们一路走一路吃一路剥皮,有好多狗跟着。那时农村几乎家家都养狗,但没有多少东西给狗吃,它们就跟着我们讨山芋皮吃。它们跟得很紧,我们一扔,它的嘴一张,山芋皮准确地落到狗嘴里。我们继续向前,它们继续跟着,眼巴巴地望着,舍不得离开。
现在的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每次回老家,八十岁的老父亲就把山芋放在灶膛里,埋上余火,一个时辰后,扒出来,一层黑黑的硬壳,里面是金黄的芯,突突地冒出热气,喷吐着浓浓的香味。即便吃得满嘴黑灰,也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