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

  某年南京的书画拍卖会上，出现了一副明代书画家文徵明的巨幅行楷对联。此联纸本水墨，纵180厘米，横40厘米。钤印：作新民（朱）、人犹有所癖（朱）、文徵明印（白）、鸿爪（朱）、放怀今日（白）、八十七神仙同居（朱）。联曰：“宫花淑景柔日照，锦服饔官进御羞。”

  熟悉书法史的人都知道，在文徵明生活的时代，“对联”这一书法形制尚未出现，不禁让人怀疑，这是文徵明的赝品吗？

  而对联上徐悲鸿的题识泄露了“天机”：“此为衡山先生待诏时所恒书补壁幅之七言律诗首末两句，原为‘日照宫花淑景柔’。以作上联不协律，故颠倒其字位；又因原书‘淑’字太弱，易去之。1948年秋，黄养辉弟得此断烂巨帧，苦无所用，余为设计改装成四联，余分得其二，此联装裱最佳，未损坏字体。余苦心保存古人遗迹，似尚无先例也。1950年除夕，检阅旧藏，为识原委。悲鸿书于京都。”

  黄养辉对此亦有文字记述：“1946年我执教国立北平艺专。时悲鸿先生任院长。我在琉璃旧书铺得明代文徵明在嘉靖间供奉北京宫廷任‘待诏’时期所书（题御宴的律诗）丈二诗轴，遒劲精妙，因尺幅太大，无法悬挂，置之数年，为悲鸿所见，极赏其遒丽奔放洒脱。谈到悬挂观赏困难，云：唯改装成对联”。于是由悲鸿先生亲自整改设计，经技艺高超的裱画师之手，将一幅“已届断烂”的七言八句中堂，改装成了四副七言对联。黄自留两联，以两联呈师赠谢（悲鸿将其中一联转赠好友李任公）。此联即为徐悲鸿先生所藏者。

  考文徵明原书诗为：“日照宫花淑景柔，春风重醉殿东头。蹒跚不恨娼优拙。宣劝亲承礼数稠。天上露华恩湛湛，庭中和气鹿呦呦。一声乡节惊禽散，锦服饔官进御羞。”此联取自首尾两句“日照宫花淑景柔”“锦服饔官进御羞”，但徐悲鸿认为“日照宫花淑景柔”作上联与下联在声律上不协调，故将“日照宫花淑景柔”颠倒为：“宫花淑景柔日照”，又因原书“淑”字太弱，自书一“淑”字替换。经这些改动，作为一副书法对联，更显得神完气足。

  文徵明（1470—1559），原名壁，字徵明，以字行，更字徵仲，号衡山居士。工诗文，尤长于书画，为明代吴门画派之首。长州（今江苏苏州）人。曾官翰林待诏。学书于李应祯，学画于沈周。与沈周、唐寅、仇英合称“吴门四家。文徵明的书法，大字学黄山谷，小字承赵孟頫。此联应为其中岁所书。

  中国书画的收藏，一定意义上讲是文人高雅的智慧游戏。对残破、缺损的书画作品的改制、添笔古今都有。当然，这与古董商作假，“鱼目混珠”不可同日而语。此副对联由徐悲鸿先生慧心巧思改装而成，并有多达150字的题识，实为难得。它记载着书画收藏史上一段真实、风雅的故事。

  而黄养辉先生所藏之联，上世纪六十年代，笔者曾在其寓所见过，现藏无锡市“黄养辉艺术馆”。黄氏为悲鸿先生高足，曾任其秘书，亦为书画名家，生前供职于江苏省国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