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不久前，当国际空间站从距离地球420公里的高空，以每小时28000公里的速度飞越北京上空时，欧洲航天局女航天员萨曼莎·克里斯托福雷蒂，借《兰亭集序》中的名句，表达她俯瞰寰宇时飞扬的心绪。这条推文冲上了热搜，引发国内外网友的热议。
跨越1600多年，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魅力不减。
现代快报+记者
胡玉梅 白雁 张文颖/文
赵杰 钱念秋/摄（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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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东晋穆帝永和九年（353）三月三日，“上巳节”。在会稽（今绍兴）任内史的王羲之，约上谢安、李充、许询、孙绰一众好友，在兰亭饮酒酬唱。
王羲之挥笔写下《兰亭集序》，共28行324个字。
“《兰亭集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1600多年来，作为一个失去原件的‘复制品’，它一直被模仿，但从来没有被超越。”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副院长，南京大学域外汉籍研究所研究员童岭说。
在书法史上，《兰亭集序》是行书的巅峰之作，迄今无人超越。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祭侄文稿》，都只能是“第二”，而非第一。也因为书法的光环太盛，让人甚少注意到作品本身的内涵。
“事实上，这300多字包含了王羲之的宇宙观和对生命孤独感的体悟。”童岭说，前两段，都是陶醉在自然之美和好友们的陪伴中，感受到了生命中至乐的瞬间：41个人，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山水佳景，痛哉！快哉！他的眼中，宇宙之大，品类之盛，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
但是，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紧随而至的是哀愁和孤独。“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相比浩瀚的宇宙，人这一生短暂而渺小。
七百多年后，北宋文化大咖苏东坡读懂了王羲之，对于他在《兰亭集序》中的表达，用“渺沧海之一粟”来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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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笔写下《兰亭集序》那年，王羲之50岁。
五十而知天命。这句话，在王羲之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解释。山水间，仰望苍穹。回首，大半生世事波折，人生苦乐，时光赋予种种感悟都蕴藏在胸中，现于笔下。
王羲之出生在东晋第一流高门：琅琊王氏。彼时，王与马共天下。王，指琅琊王氏；马，便指司马氏。
王羲之出生时，正值永嘉之乱。5岁时，他随家人从山东迁徙到南京。可惜的是，过江之后不久，王羲之的父亲王旷就去世了。童年失去父亲庇护的王羲之 ，也许是因为寄人篱下，也许是天性如此，小时候性格内向，笨嘴拙舌。
他的叔叔王敦对这个“笨”侄子很疼爱，有一阵子，还特意把他接到自己身边，有意栽培；并用军旅生活锤炼他，同吃同住，体验戎马倥偬（ kǒng zǒng）。
“涩滞木讷”的王羲之胸中自有丘壑。他是令人艳羡的东床快婿。当时，东晋太傅郗鉴派人到王家挑女婿，其他年轻人都盛装打扮，只有王羲之躺在东床上，毫不在意。郗鉴慧眼独具，拍板决定把女儿嫁给他。
长期跟随长辈以及各位堂兄出入世家大族官邸，王羲之显露出独具魅力的个人风采。最早赏识他的，还有周顗（yǐ）。
有一回，王羲之到周顗家里作客，因为年纪小名望轻，所以只能坐在末座。周顗留心观察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很不错，于是割了牛心给他吃。在当时人看来，牛心是贵重的食物，周顗此举，就是公开抬爱王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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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王羲之度过了他的少年时光。他宽袍大袖，气质脱俗，往来的都是当时的名士。
年岁渐长，王羲之开始步入仕途。他从秘书郎做起，负责整理典籍、考核旧文。后来，一步步当上了宁远将军、江州刺史，重权在握。
在王羲之心中，他最想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实事。所以，当朝廷有意召他回都城担任侍中、吏部尚书时，他一口拒绝，选择来到会稽，在这里担任内史。
在会稽，王羲之铺开了自己的蓝图。遇到灾年饥荒，他多次开仓赈济灾民，并且上书朝廷，请求减免赋役；为了肃清吏治，他惩治贪官污吏，精简政府机构，还建立了一套考核机制。这些办法，既务实，又极具操作性，很有成效。
王羲之的才干，得到了很多名家的认可，给他写过评语的人不在少数。
太尉庾亮认为他是值得全国人民都推戴的人才（逸少国举）。
扬州刺史殷浩夸王羲之气质尊贵显要，看待问题见解高明，还说自己对他情义深至，一时间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吾于之甚至，一时无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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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公元353年，会稽山上的那一场雅集，已经化作历史上的一页。不过，1600多年来，《兰亭集序》依然流传不息。如今，意大利航天员更是把它送到了物理上的最高点。
在接受中国记者采访时，萨曼莎·克里斯托福雷蒂说，她咨询了一位在中国生活了几十年的意大利汉学家朋友，对方推荐给她这优美的词句，并翻译成了意大利文和英文。
巧的是，140多年前，正是一位意大利传教士，把《兰亭集序》带向了世界。
“《兰亭集序》的第一个译本并不是英语，也不是意大利语，而是拉丁语。”童岭告诉现代快报记者，著名的意大利汉学家毕罗（Pietro De Laurentis，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在《王羲之与达·芬奇：两个中西美术传统的象征》一文中提到：早在1879年，上海有位叫晁德莅（Angelo Zottoli）的意大利传教士，他写了一本《中国文学教程》（Cursus litteraturae sinicae），书中，第一次把《兰亭集序》翻译成了拉丁文，介绍到了海外。明年，毕罗教授将出版意大利文著作《〈兰亭诗集〉研究》。
无论作为文学作品，还是书法艺术，《兰亭集序》在世界各地都有很多“粉丝”。
“从19世纪到现在，国外对于《兰亭集序》的研究其实一直在延续。”童岭说，在哈佛大学、剑桥大学等知名学府的中国文学课程上，都能看到它的身影。“2019年，剑桥大学出版了一本《剑桥中国史第二卷》，德国汉学家Antje Richter所撰写的第27章里面就重点谈到《兰亭集序》，还分析了它的哲学思想。”
而在日本的博物馆里，则收藏着许多不同版本的《兰亭集序》摹本，还有王羲之《丧乱帖》《大报帖》等法帖，都是各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2006年，收藏于日本宫内厅三之丸尚藏馆的《丧乱帖》在上海博物馆展出。童岭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去排了4个小时队，很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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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强 辑校会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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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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