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 王太生

  风雅的“雅”，聚集的“集”，风雅地聚集，大家和和气气，说说笑笑地坐到一起。

  坐到一起做什么？品茶、喝酒、聊天。朋友、客人，且歌且饮，趣味相投。都是些文士，大家两袖清风，唱歌喝酒，其乐融融，闲弄风雅。

  文人多简单、天真之士，有孩子气，胸中有积郁，一吐为快。

  我所在的古城，至今还能找到几处古代文人雅集的印迹。

  一处城西的春雨草堂。明末清初，一位宫姓乡贤在城西小西湖边所筑。进士在他的诗中描述当时周边景致：“十亩方塘跨两桥，桥边红杏恰相招。篮舆玩世山椒曲，画舫怀人水面骄。列坐流觞忘魏晋，停桡得径问渔樵……”从诗的内容看，先生的朋友是坐船前往草堂的，大概是半道上迷了路，赶紧停船问岸上的樵夫，到春雨草堂怎么走？

  一处城东的笔颖楼。咸丰年间，一位候选县丞和他的兄长，在此筑了一座两层画舫小楼。据说此楼是观赏本邑胜景“泮池笔颖”的绝佳之地，也是文人雅客聚集之所。旧草堂已废，一泓清波空荡漾，多少物是人非。好在多年前，于原址重构了一座飞檐翘角的明堂，建筑有回廊，两面环水，堂前植松柏，堂后种竹。儿时我常去那儿玩耍，有时想，若散步至草堂前，先生还在，也许会推门打扰，向他讨教一些写诗作文之事。

  至于笔颖楼，经过修缮依然矗立。二层木楼，四周围合，中间天井，雨天屋檐有滴水落下的金石之声。修缮后的老楼，去过两次，里面寂寥空谧，可惜没有一次遇到在那里品茗晤谈的文人雅士。

  雅集，即是雅聚，就难免不喝酒。

  雅集要选择合适的时间，如，清风拂面、红荷摇曳、丹桂飘香……也要有恰当的机缘，如，新朋相识、故友重逢、老来归乡等。

  八百年前的一次雅集，是在宋代。文人林洪武夷山中踏雪拜访隐士止止师，山中无以为食，逮雪兔一只，兔肉切成薄片于开水锅中烫而食，这恐怕是中国最早的火锅了，林洪与止止师，也就成了最早吃火锅的人，多么难得的山中简餐。

  文人雅聚，不因雪天封山而阻断；山高路远，欣然前往。

  沉陷在更早的时光里，在中国南方，山阴古城的郊外，有一次更早文人雅集，那就是王羲之的曲水流觞。一条小溪，大家分坐两边，酒壶漂到谁的面前，谁就得把酒喝下。没有人劝酒，一切皆出自然，曲溪边，拢须而笑，一派风和日丽。

  在我身边，有时也有一些雅集。几个布衣好友围坐一起，面色若春风轻拂，心情恬淡悠然。我比较倾心的一种方式是在雨天喊几个人一起喝酒，外面飘着雨，其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在这样一个晚秋夜晚，切莫辜负桌上的几道土菜：露天嫩韭、秋风老扁豆、清水田螺……餐桌上的心情和周围的景致，是透过一扇窗显现出来的，与友聚，欣然；也欣赏周遭的小景，两者相得益彰。

  有次，友人邀我到老巷小馆一聚。巷子里有什么好吃的？但一走进其中，恍若回到明清古代，与石板小径上的古人巧遇，尤其是那些烟火气，在青砖黛瓦的空间，顺着屋檐、围墙、门扉，贯流、飘逸，盘桓不散。在老巷里，与谁同坐？一入古调就雅，有意境氛围，衣袖间陡添仙气。

  那晚，友人喝多了，临散时，意犹未尽，扶着老宅门旁光滑圆润的石鼓对我说：这地方古色古香，雅与俗一体，老格调让人怀念。下次，等一个下雪天，我们还在此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