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蝉翼的素纱单衣、暗藏“高科技”的长信宫灯、解开“秘色”之谜的青釉碗盘、记录苏轼落寞时光的《寒食帖》、“藏着宇宙星空”的神秘茶盏……历经沧桑的文物,不仅默默见证了社会的发展,还承载着悲欢离合、酸甜苦辣的百味人生。它们不应该只被收藏于博物馆中,更应该走进现代人的日常生活。
文物是有生命的,它们不仅会说话,而且有温度。出于这样的信念,金陵小岱创作了“文物里的故事”系列丛书。丛书选取中国汉、唐、宋三朝有代表性的文物,将大历史与小文物融合起来,历史上存在过的人,史料中记载过的事,通过一件件文物的轮廓、纹理、色彩变得具体生动。这个从小爱好文史的南京姑娘,希望在诸多历史类大部头之外,添上几本普通人拿得起来、青少年读得下去的文物小书。
在金陵小岱看来,读书、研究历史没有阳春白雪或者下里巴人之分,“我觉得人人都可以做历史研究,因为角度不同,会让我们对历史有更全面、更丰富的理解。”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心生向往就是好事,有好奇心就是寻求真相与知识的开始。
现代快报+记者
姜斯佳/文 牛华新/摄
有趣有料的文物科普
读品:“文物里的故事”系列丛书的创作契机是什么?为什么特意选取了汉、唐、宋三个朝代?
金陵小岱:我之前写文史类稿件比较多,以古代人的日常生活为主,需要大量查找史料文献,但很多史料都有争议。在这个时候,文物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因为它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它沉寂了千百年,也许就是为了告诉我们现代人一个答案。在数次被文物“拯救”后,我就有了写一写文物的想法,所以2020年3月有编辑跟我约相关书稿的时候,我很快就答应了。
编辑让我自己选朝代,我就选了汉、唐、宋。因为从小到大,我会读枚乘、枚皋、司马相如、汉乐府诗,也读王勃、李白、白居易,读范仲淹、欧阳修、苏东坡。另外,我喜欢的古装剧也都是以这三个朝代为主,看这些剧的时候已经有电脑了,当时就会在网上搜一搜剧中的历史人物原型,查一查剧情设计是真是假,慢慢了解这三个朝代的历史故事就越来越多。
读品:这套丛书的封面介绍是“捧在手中的博物馆”,用文物串起重大历史事件,在选取代表性的文物时,有哪些考量和标准?在收集和考证资料的过程中,有没有觉得困难的时候?
金陵小岱:这套丛书是青少年读物,所以我在选取代表性文物的时候,不仅要考虑到用文物串起重大历史事件,还要尽量做到跨学科。就拿宋朝文物来说,《千里江山图》《五马图》《清明上河图》等著名的书画近几年都频繁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但这些文物只是书画艺术领域。对于青少年来说,他们需要更宽广的视野,需要了解更多领域的知识,所以我还选择了与军事有关的蒺藜陶弹、与茶文化有关的瓷器、与宋代海上贸易有关的海船纹铜镜、游牧民族喜欢用的马镫壶、与宋代商业经济有关的济南刘家针铺广告铜版……另外两个朝代的考量与标准也都是一样的。
在收集和考证资料的过程中,感觉到困难是常事,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发一条朋友圈:头快秃了。有时候不同的资料对一个文物有不同的解释,需要多方面考证。比如一个文物的尺寸在不同资料上有一两厘米的偏差,这时候我就会去“骚扰”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打官网留下的电话,工作人员一般都会直接把文物的介绍牌拍下来发给我。有时候电话打不通,我就发动微博的力量,搜索博物馆的名字,在同城或实时动态看看有没有人一小时内在那边玩儿,然后直接私信对方江湖救急。大多数网友都很愿意帮忙,有个网友一边吐槽“你很闲吗”一边还是拍给我了,还有一次特别巧,问到的网友刚好就在那个文物旁边,他还让我写完相关段落之后发给他看看。
读品:作为一套文物启蒙书,“文物里的故事”在可读性和趣味性方面花了很多心思,例如每一章后设置的“知识来捡漏儿”和互动答题栏目。如何从浩如烟海的史料和千千万万的文物中挖掘出有趣味的部分,进而传达给读者?
金陵小岱:我会先把自己当成读者,想想十几岁的我会对什么感兴趣,毕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作者自己都觉得无趣,读者当然也不想多看一眼。一些文物本身非常精致,从设计到实用价值都无可挑剔,奈何没有什么史料文献可以考证到它曾经的主人
是谁,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对于青少年这个读者群来说,没有故事的文物很难打动他们,所以我非常注意故事性。人性中有一点很可爱,那就是八卦心理,尤其是对自己好像很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的人,所以在选择故事的主角时,我也有所考量。文物的时代、文物出土地址,在哪个墓葬群,墓主人是谁……需要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寻得一个故事的开头。但历史文物类的稿件必须要严谨,要有依据,不能随意发挥,这种严谨与故事性的平衡,也是要非常小心的。
让历史文物走出博物馆
读品:在您看来,给现代人,尤其是给孩子们普及历史文物中的故事,让他们与文物进行对话的意义何在?
金陵小岱:文物全方位、立体化地展现了中国古代的智慧和创造精神,孩子们在了解文物的同时,其实并不只是在了解一段历史,他们通过文物能了解到鲜为人知的科学原理、超时代的环保意识、与众不同的东方审美。从大的方面来说,孩子们也可以通过这些文物,找到属于自己的兴趣,很可能在一次与文物的对话中,就诞生了他对某一职业的向往。
了解文物还能打破一些刻板印象,甚至在日常生活中减少受骗的几率。我们从小学的历史提到宋代好像讲的都是积贫积弱、宋明理学,我们会觉得宋代妇女一定很保守、很可怜,但我在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宋代有一个黄昇墓出土了超短裙,还有透视装,非常颠覆人们的印象。我之前在上海订了一个酒店,可能这个酒店为了强调它的文化氛围,一进去到处都摆着兵马俑,我就有种住在墓室里的感觉,还有人会把冥器唐三彩作为美丽的装饰摆在家里……很多人向往历史文物,但是又没有相关的常识,就会发生一些很雷的事情。
读品:您这套书是大历史和小文物的融合,近年来,“以物述史”成为历史研究的热门领域,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金陵小岱:以物述史其实比单一的史料文献更具体鲜活,有种一秒把你拉回历史现场的感觉,同时也让历史研究充满了趣味性。在我小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历史研究距离我很遥远,一定得是大学历史系的教授才能去做这件事。而现在我却认为不同年龄段、不同工作生活经历、不同行业、不同专业的人都可以去做历史研究,因为角度不同,会让我们对历史有更全面、更丰富的理解。
读品:最近很多古装穿越剧、历史剧中呈现的古代繁华让现代观众心生向往,您怎么看?
金陵小岱:我其实很喜欢这些古装穿越剧与历史剧,虽然它们播出后历史研究者们会“捉虫”,指出剧中台词、道具、穿搭、称呼等各方面的错误,我也干过类似的事情。但剧中呈现的古代繁华让现代观众心生向往这件事,在我看来其实是好事,现代观众对古代有好奇心,有好奇心是寻求真相与知识的开始。同时,有的观众因为心生向往,还衍生了许多与古代穿越剧、历史剧相关的新行业、新商业模式,比如近些年流行的汉服体验馆、古方香薰、插花……当然,假如电视剧的制作方能够再严谨点,现代观众能够对剧中的史实好奇心再重点,那岂不是全民沉浸式历史学习了?
读品:您了解最近的汉服文化吗?
金陵小岱:为了更符合现代人日常生活的习惯,现在流行的汉服很多都会对长度或者款式进行一些改良,我觉得这也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有的专家学者可能认为这些汉服没有那么符合古制,但这方面我觉得没必要去较真。历史传承不等于原封不动地照搬,每个朝代都会对上一个朝代的东西进行一些创新。创新改良或者遵循古制,其实是不同的传承方向,可以并行不悖,最终会共同形成我们这个时代的特色。
从文史爱好者到创作者
读品:您最初是因为什么对历史文物产生兴趣,并一步步走上历史文化类创作道路的?
金陵小岱:我从小就经常幻想自己是一个古代人,在家各种“作妖”。大概每个女孩子都有这样的经历,在四五岁的时候站在床上裹着毛巾被演皇后、演贵妃;在作业本上画各种古装美女;看电视剧的时候,好奇古人的穿搭佩饰与吃食……再到后来,稍大一些,去博物馆参观的时候,会盯着一些文物久久不愿离开。
初中时候我在“都市圈圈”写博客,当时点击量很高,排名在前三、前五。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被这么多人关注当然很开心,为了让大家持续关注,我就开始翻家里的《史记》,选取一些有意思的故事,从文言文转化成现代汉语。真正开始历史文化类创作实属偶然。有一天,我在公众号上写了一篇文章,以谢灵运为例分析现代职场。与我熟悉的编辑转发了一下,结果这篇稿子就被另一个版面的编辑看上了,随后她就一直约我写历史文化类的稿件,再后来,有更多的编辑来约稿,于是就写得越来越多,越写越上瘾。
读品:哪些作家和作品对您产生了比较深的影响?
金陵小岱:对我影响比较深的作家是扬之水与孙机。我很喜欢扬之水的《香识》《古诗文名物新证》,还有孙机的《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关于读书,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得,唯一感慨的是有些书不是读过了就可以了,而是要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多读几次,因为随着每个人的经历,对书中的内容也会有不同的感悟。其次就是,不要舍不得在你的书上勾勾画画,你留下的那些痕迹,也是你人生岁月中的“文物”。
读品:“金陵小岱”的公众号上不只有文史故事,也有对周围小人物和日常生活的鲜活记录。除了文史类文章,您今后还有什么创作计划?
金陵小岱:我想以南京这个城市为背景,写写南京这个城市里小人物们的故事,毕竟百分之九十的人都需要为生存而拼搏、挣扎。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小人物,写小人物既是记录这个时代,也是写我自己。其实,文物中的历史表面看是帝王将相文人,但宫殿、文物等物质文化遗产都是由那个时代的小人物制造、创造的,比如我们南京的明朝城砖和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