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 邹娟娟
童年夏日多绚烂。天上流火,地上绿荫,沙砾似金,河水如锦。这样的画面中,有笑容可掬的祖母和我最爱的彩色泡沫。
没有发现泡沫前,我跑到田地看露珠,一个个晶莹剔透,圆滚可爱!在阳光下更显夺目,比钻石还闪耀。我用麦秆引它到不同的叶片上滚动,任由那光彩流转,上下翻飞。
雨后的傍晚,西天有霞,太阳半隐半露,光芒镶云边。胭脂花在墙角怒放,红蓼挂穗,木芙蓉亭亭玉立。我和小妹忙着掐花,贴鼻上玩。祖母在院中点了把干菖蒲头,催我们洗澡!哪里是洗澡,我们把衣服脱完,往桶里一躺,蹬腿甩臂,水溅得到处都是。祖母见了,一面嘀咕,一面拿皂荚水往我们身上抹,抹啊,抹啊!凉凉的,滑腻腻的。我们皮肤上很快出现了细沫,彼此又玩上了泡沫。祖母边摇头,边拿水瓢浇。那时,总觉得泡泡太少,怎么也不过瘾。
香皂流行时,我们迎来了肆意畅快的泡沫之夏。祖母一连买了好几块香皂,用盒子小心藏着。她说,过去的大户人家才用这香喷喷的胰子。祖母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灯泡,周围深深的皱纹像发散的光芒,给蜡黄瘦削的脸镀上丝丝光泽。
洗衣服,不用香皂,用洗衣粉。祖母把衣服和洗衣粉一起浸泡,等出泡沫了开始搓洗。噗呲噗呲,每搓一次,大小泡泡就滚落一番。再搓,泡泡再过一遍,左一层右一层。水盆内外挤满了泡沫,连搓衣板的折痕都被泡沫抚平了。
我和妹妹蹲在旁边抓泡沫玩,一手一大捧,软乎乎,轻飘飘,舒服极了。搓一搓,抖一抖,泡沫从指缝间飞散,像下雪。我们央求祖母把洗衣服的水留下,把麦秆插进去吹,咕咕咕咕,重又冒出一堆堆泡泡。或者一端蘸一点水,用另一头吹,准吹出大泡泡。阳光映在上面,五颜六色。
祖母的肥皂用来洗头,洗贴身衣服。那时,她虽是古稀老人,因时时清洗,身上总有股清香。
有凉风的夜晚,我和小妹把泡泡撒在晒场上,撒一堆,踩一脚,把地面踩得湿漉漉的。祖母的精神气大不如前了,坐在竹椅上摇蒲扇。我们玩累了,祖母给我们讲故事,讲“彩虹伞”,讲七仙女,甚至讲泡泡的故事。祖母总是一副聪慧的样子,讲的故事从不重复,看见什么讲什么。我们听故事听睡着了,祖母悄悄起身,把泡沫清理干净。
童年的夏天若是十分,那八分定是祖母给的,里面有无数美丽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