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吴晓平

  高考那三天紧张日子，我们小区为蛙鸣扰民争论不休。

  快入梅了，又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天气格外闷热，小区青蛙鼓噪起来，一到晚上，便喋喋不休。小区有个业主群，有人在群里抱怨太吵了，说这些癞大咕子吵得人睡不着觉，影响娃儿考试。还有家长愤愤地投诉物业，说你们成天戴个袖箍乱转，也不作为。可怜的物业主任马上出来回应，说他亲自出马，正带领一帮保安，打着手电，披星戴月地巡逻，只是捉拿不住肇事的青蛙。我们小区很大，除了零星水塘，还有大片的竹林草地，正在恋爱的蛙们躲在哪个角落都可以快乐地歌唱，何曾顾及人类的烦恼？

  其实我并不讨厌蛙鸣，甚至还有些喜欢。住在水泥森林的大城市里，我常常怀念农村长大的童年。记得小时候，妈妈常带我到水边捞一碗蝌蚪——细细的尾巴，圆嘟嘟的大脑袋，游起来憨态可掬。养在玻璃缸里，看它在水草间一天天长大，长尾巴旁边伸出两只细腿，圆脑袋上凸起两只小眼睛，渐渐的，圆脑袋变成葫芦状，长尾巴越来越短，后腿越来越粗壮，两根细小的前腿也伸展开来。终于有一天，小家伙双腿一蹬，跳出玻璃缸，变成一只漂亮的小青蛙。每到这个时节，我就会捧着一缸小蛙，寻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和妈妈来到池塘边，缓缓将小蛙们放回水里。听妈妈说，天黑了，这些小蛙才少受鸟兽的攻击，安全潜水回到家里。月光下，我会瞪大了眼睛，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象着这些小蛙们一个个回到家里。四下里欢快的蛙鸣，应该是爸爸妈妈欢迎孩子回家的合唱吧！

  我打开窗户，蛙鸣骤然响亮。老妻说，你不嫌吵啊？我说，不嫌，开窗听得亲切！

  老妻睡眠不好，喜静怕吵，便说，其实你也不能怪家长，现在娃娃金贵，高考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家长的焦灼是可以理解的。我说，那是，现在每年英语听力考试，家长自发组织起来在大街上拦车，我都能理解，何况群里几句争论？可惜蛙鸣乃天籁之音，人为干预不得。犹如当年皇帝睡不着觉，让一帮太监扛着竹竿粘树上的知了，最后形成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特务组织：粘杆处——你总不能让保安这样做吧？

  天籁之音？老妻噗嗤一笑说，亏你想得出！你要到网上写出这个词来，当心群友一人一口吐沫，喷死你！

  我不服气地说，怎么不是天籁之音？你看辛弃疾的词：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人家不但喜欢听蛙声，还诗意地叠加上鸟叫蝉鸣，哪一个不是自然界的天籁之音？所以，声音好听不好听，也要看听者的立场和心情。比如去年我住院，查房医生每天进门就问候：有没有放屁——手术病人的一声屁，那就是病房里的天籁之音哩！

  老妻一时语塞，半天回不出话来，猛地一翻身，后脊梁冲我说，跟你没法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