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 朱秀坤
黄梅时节,家家雨。先是滴滴答答,再是哗啦一片,风起云涌,枝叶飘摇,路面上很快就水花盛开,行人车辆皆一心往前,心急火燎赶往目的地。看看檐前挂起的小瀑布,瞧瞧墙角泛起的雨渍霉斑,还有水泥楼梯上盐卤似的返潮,撑把折叠伞,皱一皱眉头,稍一犹豫,一抬脚又走进了雨幕中。
这样的雨三天两头,断断续续,阴晴无定,缠缠绵绵,欲说还休。叮叮咚咚,涓涓潺潺,落上半天也会停。西天还可能升起一弯彩虹,引得人引颈而望,啧啧赞叹。雨后的石榴花、栀子花红白相间,一艳一素在一洗如碧的绿叶映衬下,更是让人怜爱。尤其经了雨水的栀子花更显肥大精神,一朵朵如泊在枝头的积雪触目生凉,一股子怡人的芬芳。夜晚时分,嗅着这样的栀子清香,还有阳台上盛开的白兰花、茉莉花香,滑入酣眠中,也好。只是三更了,小楼忽洒夜窗声,卧听潇潇还淅淅,仿佛梦乡里也潮润起来,湿气能穿透关节,渗入神经,赶紧又翻出棉被盖上,听着密匝匝的雨声,望一眼黑沉沉的雨夜,端的令人心生惆怅。
因梅子黄熟而得名的梅雨时节,在家乡是极少能看到梅子结果的,看到更多的是湿气太重而生出的霉斑,晾不干的衣服上也有霉味,实实地令人生厌,到处潮答答的,气压又低,憋闷得让人难受。若遇那不文明的司机一踩油门,蓦然溅上一身脏水,性子躁的扯开嗓门就是一顿臭骂!
不过水乡人自有水乡人的快乐。属于梅雨季的快乐就是捉鱼捕虾。雨后复斜阳,散发乘夕凉,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桥下、渠边、池塘、菰蒲深处,便可看到有人提了鱼网,看水文,知鱼性,一网下去,打上来就是活蹦乱跳的大花鲢胖鳊鱼野鲫鱼,甚至价格不菲的老鳖鳜鱼,那边突突突的机动船上,一网收起就见白花花的鱼影在挣扎,映了暮光,生动而喜人。雨季鱼多,傍水人家哪怕拎只淘箩,系上长绳,在驳岸上来回拖拉几下,提起来也有不少收获,让人油然想到“老屋挂藤连豆架,破瓢舀水带鲦鱼”的诗句,虽捕不来大鱼,小小的虎头鲨昂刺鱼、美味无比的藻虾断少不了的,更简单的就是赤脚下水,水码头上摸几下,也能摸得半篮肥美的螺蛳,养上半日,浓油赤酱炒炒就是极好的下酒菜。记得儿时的雨季,我们还会在河边支一白纱布做成的小罾,四角用竹竿撑开,一根麻绳引到岸上,几分钟拉上一罾,更多的是活色生香的白米虾,盐水煮得红艳艳的,用家乡话说是“佛眼生鲜”。若能耐得性子,也可冒了雨垂钓去,翘嘴白、铜头鱼、大鲤鱼、鲩子鱼……各种鱼都有。
梅雨时候正是水田青秧勃发时节,田间白鹭翩飞,秧苗如箭向上,叶尖上积了一点两点雨珠,“咚——”一声滴落,就惊了稻田秧棵下休憩的小鱼,一甩尾巴远了。僻静的田里也有汩汩的水流声,听到有人走近,一只青蛙“扑通”跳进水田间,马上响起一串“呱呱”声,更多的青蛙随即“呱呱呱呱”来呼应,声声蛙鸣连同满眼的青秧以及水田间烟雨迷蒙出的灰白雾霭,真能将人的心房染绿。而那头戴斗笠,挑了一担鳝筒行在田埂上的汉子,明早踩着雨露就能收获满腔的喜悦——他应是我童年的伙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