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雷雨

  几乎每天都给爹娘打一电话，说说家常，报报平安。母亲总会说些村子里的事情，你运普伯家的孙子读博士了，绍斌家的老二在省人民医院是主治大夫了，还有村子西头你一发小家的儿子是舰载机飞行员了。我故意问母亲，什么是舰载机？母亲说，就是在航空母舰上起飞降落的飞机啊。今天，我又打电话，母亲说，你昆成伯去世了。闻听这一噩耗，我虽然并不太感到意外，但还是心里很难过，就给昆成伯的女儿我的发小人称四姑娘者发微信，也只能是说一些很空泛的节哀顺便的安慰话，之后，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昆成伯是当时公社供销社里的人，按照当时的说法，是公家的人，是吃商品粮的。公社后来变成乡，他仍旧在供销社，跑业务，搞供销，四处出差，衣服穿得很周正，人就显得很精神，虽然皮肤微黑，但身材魁梧，敦实，和气，经常笑咪咪的，很容易让人接近，远非有些所谓公家人的趾高气扬鼻眼朝天。

  昆成伯的妻子姓吕，她娘家是八牛营的，人很干练泼辣而和善，我们喊她老吕姆，在村子里，她与我母亲关系很好，虽然我们两家并不在一个生产队。昆成伯有工作保障，自然有薪金收入，他们家子女多，但只有一个男孩，年龄与我弟弟相仿，他们在村子里的小学读书时是同班同学。

  刚才说到昆成伯的女儿多，我熟悉的则是他们家的四姑娘。四姑娘人很爽朗，也很豪气，有男孩子气，大家都很喜欢她，有同学说她是《红楼梦》里的晴雯，还真有几分神似呢。我一度提前先到镇上读书，几年后，再见到她，亭亭玉立，眉清目秀，落落大方，人出落得越发漂亮俊俏了，水灵水灵的。因在镇上上学，有时候周末回家，我会去公社供销社找昆成伯借自行车，他若自己的自行车不在，也会帮我找他的同事去借。他的同事会给他开玩笑说，这孩子是谁呀？咋这么亲？他就笑眯眯地说，是我侄子，是我侄子，将来的大学生呢。

  再后来，从这座小镇的学校摇篮里走出来的孩子们大都到县城去读高中了，我们家也搬到了叶县高中，昆成伯会给四姑娘送粮食，就到我们家里来，父亲喊他昆成哥。他们会说起吃大食堂时候的一些往事，还会说到村子里的一些纠葛。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昆成伯总会说，人是卡压不住的，现在就挺好，挺好。这个时候，我才弄清楚，昆成伯老弟兄五人，他行三。在村子里除了他一家属于一队外，他两个哥哥和弟弟家都和我们一个生产队，叫二队。他大哥去世很早，有一个小名叫丑者是他大哥的儿子，也是他的亲侄子。他的二哥叫根成，人也很精明，是农民中的佼佼者；与我们一个生产队的四成伯、末伯是他的亲弟弟。我当时很疑惑，昆成伯显得很年轻，四成伯、末伯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都觉得已经很苍老了，看上去年纪要比昆成伯大多了。

  大概已经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之初了，我自南京回老家，在过湛河的小石桥时，遇到了四成伯和吕伯母。一番寒暄，很是亲热。昆成伯告诉我，四姑娘的对象，你也认识，你们是同学，叫潘胜利。我们都是同学，彼此知根知底，真是由衷地为四姑娘他们高兴、祝福。吕伯母还说，今年收麦子碾场的时候，恁爹拿桑杈起场，累得手都举不起来了啊。恁弟兄仨可一定要知道心疼自己的爹娘啊。听吕伯母说这样一番话，我的眼泪流下来了。

  再后来，我在外地漂泊，回家的机会少了。有时候，四姑娘会张罗一些发小去看望我的爹娘，依旧是风风火火的热心肠。昆成伯退休后，几个子女轮流照顾他们，后来他们的记忆逐渐流失，但孩子们仍旧把他们照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每次看到四姑娘发有关昆成伯的视频，我就会想起当年的那座中原小镇，只有一条街的小镇上的供销社小院里，昆成伯看着我骑上自行车，会一再交代我说，慢点骑，慢点骑。

  昆成伯，姓王，生肖猪，出生于1935年。他的女儿四姑娘，叫王荀芳。

  老伯伯，一路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