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心语
□王晓蓉
我作品会用到各种材料,颜料和其他材质,一切能准确表述自己意图的方式都是可以利用的。
我曾对欧洲非定型艺术和日本物派很喜欢,所以喜欢用贴近自然和人文的材料在作品里应用,纸是承载人类文明最重要的东西,有着记载、传播、创造的作用,可以折叠撕裂……
更喜欢用各种各样纹理、质感的纸,还有现代社会信息的报纸、画报……在对材料的撕裂叠加时用火烧灼,这样更有人的温度,也有物质重新置换的理念。
□ 傅查新昌
在当下艺术语境中,王晓蓉艺术探索已回归材质本体。她跟我谈到综合材料的搭配和结合时,暗示过线性方式给人以精神的启示和联想。从心理分析而言,心性经验是王晓蓉艺术创作的核心,而作品的绘画性元素则是附属的。这应该是属于物性本源的,最本真的形式特征,是返照心源的艺术行为。在王晓蓉艺术中,时间是断裂的,非连续性的,她提示多重焦点的历史观,甚至是一种多重层次、多重序列的精神史观。她以超隐喻形式引人注目,在当代众多女艺术家中独具风采。
从生态学意义上说,王晓蓉从事的综合材料创作,以及这些作品的题旨本身,是生命学意义上的价值重建。王晓蓉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国画专业可能奠定了她重新面对宣纸的兴趣所在。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的深造,到美国举办展览的经历,都体现出王晓蓉在努力追求有意味的艺术形式。
在我看来,当代艺术正处在不断变化的过程中,王晓蓉的艺术探索本身,也许是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一种浓缩。她具备迎接世界艺术发展变化的认知能力,能够把传统转化为先锋,或者把先锋转化为传统。这主要表现在王晓蓉对知识结构的调整,逐渐对艺术与生命有了独特的理解。在意志空间的营造上,王晓蓉善于营建非平衡、非静态的充满情感绵延的线性结构,从不求清晰、稳定和准确的造型、色彩、肌理、空间,而是以激进的美学锋芒为动力,以自由心性为手段,汪洋恣肆,任意表达自己的美学理想。她希望自己的情志、意趣和感悟,达到最极限的渲染,成为一种超越理性与知性的心灵迸发,试图颠覆美感享乐受制于客观对象的庸俗社会学,达到形式上对精神诉求的呼应,将心性经验转化成美学命题。
当然,王晓蓉的艺术探索,在她早期的《别境》《缘起》《暗恋》等作品中,就已显示出她对心性之学的选择和建构。从艺术史来看,王晓蓉艺术的外延特征,主要表现在她熟悉中西文化艺术的进一步碰撞、对接与互渗,了解处在后现代文化、国家美学背景下的绘画与生态、伦理、媒介、信息、市场的关系。在艺术理念上,为了强调个体价值与人性需要,王晓蓉不太喜欢对可视世界的客观描绘,重视个体人格结构与特殊精神气质的主观抒发,因而她的审美对象和现实情境构成反差与错位。她对认知对象的主观变形与意象重构,具有多元文化视觉的隐喻性和象征性,希望用非凡的诗意构建震撼心灵的艺术世界。她用画布、树叶、图像、文字、颜料等综合材料,给单纯的普通宣纸,赋予原始主义的视直觉、非理性、激情、神秘和主观的美学观念。
在王晓蓉艺术中,我发现反复出现宣纸的燃痕、拼贴、重叠、断裂等心性叙述意象,使得画面出现了各种形状的链接与交织,将直觉、灵感、想象、虚构、顿悟等主观心性因素置于艺术创作的核心,试图营建一种具有考古学式潜在意义的精神世界。这种拼贴、断裂和重叠的形式与内涵,既是不同空间和时间层次的生命历程的转换,又是自由心性得以多义化表
达的缘由。尤其是王晓蓉用脆弱的材质,表现厚重的命题,昭示对混杂、延续、断裂、重叠、交织、拼贴等语言结构的检验。实际上,这种检验象征内心的建筑,她如此坚韧地提示存在与虚无,仿佛邀请观者看水的涡流、风的刮痕、动物的足迹。正是由于精神张力的不断释放、漂移和播撒,使王晓蓉艺术形成了特有的意志、温情、神秘的审美所指,产生了摄人心魂的艺术召唤力。
王晓蓉在宣纸的运用上,可谓无所顾忌,大胆而富有新意。画布上的宣纸,主要表现为烧焦的边缘线、渐变式的形体、柔软的分道等超隐喻形式。有时她会染湿宣纸,制成人体或服装的形态。按王晓蓉的理解,艺术的行动直指人类生命的觉醒,或者说艺术对人类从生命的本原的幽暗中苏醒负责。宣纸本身的白色之美,对应红色——欲望、蓝色——自由、黑色——死亡,既围绕心性空间而存在或展开,构成作品对自然法则的象征意味,还介于具象和抽象之间,以一种超隐喻的线性方式而存在。显然,在焚烧的痕迹中,不仅有物质的转换重生,也有一种自我毁灭的悲剧性和对时光流逝的婉惜爱恋。
不久前,王晓蓉对我说,作为当代艺术家,她要寻找艺术的自新之路。这句话指涉王晓蓉艺术中最核心的观念:艺术是一种行动。如果没有壮怀激烈的行动,就没有前卫艺术可言。她不满足于模式与程序的文化视野的遮蔽,试图披荆斩棘,另辟他途。
在这些年的交流中,王晓蓉多次跟我提及“自由心性”这一概念。从隐喻的角度看,这一概念也指涉王晓蓉对人类生存情景的一种象征性的文化检验。这种检验集中体现在《王晓蓉作品集》画册中,充分展示出她的《超表现》系列,显然比《红颜》《春梦无痕》《别境》等系列更纯粹,含有更多文化情趣和人性因素。纸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记录过由灾难与辉煌铰接而成的人类史,王晓蓉借此进入艺术形式意义的探索。她通过运动的、心理的、宣纸烧焦的线性以及材质和色彩的对比,营造出貌似天地、阴阳、卵群、悬崖、黑洞、冰川、怪圈的意象图形。在一种黑白交织的线性形式的引导或掩蔽下,那些或粉红色或白色的湿透的宣纸肌理,仿佛在画布上呈现出生命普系的转换图式。这就是王晓蓉内心的建筑,用自我想象的层叠感,对宇宙、生与死的超隐喻,湿润的、粉色的宣纸,构成她的感觉、理智和情感生活所具有的自我想象与艺术形式。
解读王晓蓉艺术是有难度的,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化能力,是不太容易阐释清楚的。王晓蓉是一位有着独特文化抱负的艺术家,她从生命主体和生存情景重新复活生命,赋予作品在观者心头荡起抚今追昔的学术思考。烧焦的宣纸边缘线,象征着毁灭,毁灭意味着生命的终点,也是生命的新起点。然而,王晓蓉的实验艺术,不是毕加索的《格尔尼卡》,也不是蒙克的《呐喊》,并没有借古开新的控诉、抵抗、哀怨、痛楚和嚎叫。她用温柔的倾诉,试图连接历史与未来、自然与人文的吉祥诉求。从当代艺术谱系看,王晓蓉认为当代艺术最根本的缺陷,缺乏文化能力。在这个意义上,王晓蓉想通过艺术探索,扭转这一迷局,渴望寻求更具纵深感的文化视野和历史根基。
这几年来,王晓蓉在物理空间、情感空间和思想空间里,独取其中主观心性变化轨迹的意兴,阐释生命内在流程的永恒性。她尤其不甘愿艺术只建筑在后现代的地基上,她更愿意看到内心的建筑,看到艺术对人类社会的创造力,做出一种积极向善的回应。按王晓蓉的理解,这就是对历史认知、价值观、人文艺术作用的回应。这种回应既指涉对生命本体的领悟,也涉及对人类生存图景的总体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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