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博尔赫斯大概是国内读者最喜欢的拉美作家之一。他身上有很多吸引人的特性，比如博闻强记，读书涉猎极广，而且读的书都非常偏门小众。因为眼睛失明，博尔赫斯大半生都是靠别人为他读书，写作也是靠口述，这也形成了他文章最大的特色——简洁、清晰，掷地有声，注重不容置疑的思辨性，各种引文俯拾皆是。有人批评他是个老学究，没有生活，只有读书。我觉得这是苛求，一般人要是处于他的环境，估计早就是废人了，还读什么书！

  博尔赫斯一生中跟朋友合作出版了很多书，最著名的就是跟阿根廷小说家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的合作。两人1931年结识，成为好友，这段友谊保持了终生。他们发明了一种新的合作方式，共同虚构了一位侦探小说家布斯托斯·多梅克，创作了一系列侦探小说。这还只是合作的开始，他们还一起办过杂志，写过电影剧本，编纂过系列丛书和文选，注解过文学经典。正是在长期的合作中，卡萨雷斯开始有意识地写日记，留下他与博尔赫斯交谈的内容，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日记中的博尔赫斯》，从1931年到1989年。

  博尔赫斯于1986年6月14日在日内瓦去世，卡萨雷斯在这天的日记中记录下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的下意识反应：“我路过报刊亭，又去了卡亚俄路和里巴达比亚路交会处的另一个。觉得那是我在一个没有博尔赫斯的世界迈开的最初的几步。虽然最近我很少见他，我没有丢掉这样想的习惯：‘我得把这事儿告诉他。这他会喜欢的。这他会觉得很蠢’。”

  《日记中的博尔赫斯》记录了这段横跨五十多年的友谊。两人虽然年龄相差十五岁，但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种年龄差距的影响。卡萨雷斯也是从小博览群书，7岁开始写作，15岁出版第一本书，在写作的天赋上、阅读涉猎的广博方面，几乎可比肩博尔赫斯。这种智力相等的话语交锋，大概才是阅读这本日记最大的享受之处。

  这本日记可以看作是博尔赫斯与卡萨雷斯的八卦文学史了，他们在私下的谈话中点评诗歌，臧否人物，发表洞见，时而毒舌辛辣，时而发人深省，时而引人发笑。这种简短的段子点评是不是公允并不重要——毕竟我们都是带着偏见看世界的——重要的是，让我们了解到博尔赫斯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在阅读这些日记的时候，我们才了解博尔赫斯，他也有非常迂腐的那一面，比如他对感情生活的幼稚等。卡萨雷斯就点评说：博尔赫斯太清心寡欲了，所以无法忍受“来吧美酒和骰子，想着明天的人将死”或者是“这姑娘现在就拥抱我吧，或许明日不再”这样的诗句。卡萨雷斯还记录了很多逸事，比如博尔赫斯喜欢一位姑娘，每天半夜十二点必须要从她家楼下经过一次，然后特意告诉她。

  当然，这本日记最重要的还是关于文学的洞见。听他们谈论文学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你几乎不想错过任何一页。以我个人为例，我一直有一个很困扰的问题，为了想表达清晰和准确起见，反而总是喜欢用“大概”“也许”“我认为”等这种含糊不清的说法。在1956年8月10日的一则日记中，博尔赫斯与卡萨雷斯正好谈到这个问题。卡萨雷斯认为，这样说的作家，很大程度是因为害怕说话时过度暴露自己的想法。而博尔赫斯引用歌德的话说：“那种话，在所有文本中都无须言明，读者可以直接把那些词语安排在他们认为合适的地方。”

  在随后的日记中，他还批评了很多那种语焉不详的写法，说康德和黑格尔留下的模糊词句恰恰反映了他们脑海中的模糊思想。所以写作上的含混与不确定，只是反映了写作者脑海中不确定的东西。

  想要细致入微地去点评《日记中的博尔赫斯》是一种妄想，跨越五十多年的智慧交锋，需要我们花费更多时间去研读和思考。我只能说这是今年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没有之一。

  ■好书试读

  “干什么呢你？！够了，你去死吧！！”

  早上7点半，东京都内的一所公寓里，妻子怒斥丈夫的吼声将客厅变成了战场。

  急着出门上班的七濑美幸（化名，38岁）一边着急地用手挠着头一边在心里盘算：得赶快给3岁的儿子和1岁的女儿喂完早饭、换好衣服，如果8点还不出门，去托儿所就要迟到了。更准确地说，是自己上班就要迟到了。美幸看了看表，时间不等人，可偏偏这时，儿子闹起情绪，嘴里嚷着：“就不吃，就不吃——”自顾自玩了起来。可是，不能让孩子不吃早饭就去托儿所呀！

  美幸平静了一下，开始扮演起温柔妈妈的角色。“不用全都吃，吃一点点就好哦。”然后，她温柔得有些夸张地把勺子伸向儿子：“来，乖。啊——”儿子终于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哇，好棒哟！”孩子每吃完一口，美幸都忙不迭地送上赞美。

  ——《有恨意但不离婚的妻子们》

  [日]小林美希 中信出版集团

  我没想过，我的能力会令我置身险境。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六分。还有三十四分钟，我便会被自己弄出来的“气球”波及。而我却无法逃离这个环境，妈的。

  事情要从五年前的七月二十六日说起。

  在那天，该死的老金忽然“啪”的一声倒地，脖子扭转了半圈，身体俯伏地上，脸孔却朝天向着我们。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珠从眼眶里掉出大半，腮帮子鼓起来，像只牛蛙。

  老金这种死法，模样也够滑稽的。这不正好吗？身为派对服务统筹公司的老板，死时也不忘为他人带来欢笑，才称得上是敬业乐业嘛。

  办公室里，本来滔滔不绝地训斥我们的老金，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突然断了气。胆小的女同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气球人》

  陈浩基 花城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