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王霞
风雨匆匆,转眼就是小满。二十四个节气里,我觉得最动听的名字就是小满了——小满小满,小小的圆满,小小的满足,这样低低念叨着,感觉是那么亲切而祥和。
立夏后十五日就是小满。天气热了,却还不到酷暑,似一种刚刚处于丰盈状态的热情一样。此时,草木不再是嫩嫩娇弱的青葱,而是渐渐深沉的葳蕤,所有的孕育也逐渐饱满的宁静。
母亲是山东人,那片土地厚重深沉,一如那里的民俗民风。人们热情而内敛,爱生活、爱劳动,爱家乡。离开了故土的母亲,始终没忘记家乡的气息,特别是在每一个节令。
小满这个日子是母亲感觉遗憾的日子。她常常在这天带我们去爬山采野菜,所采的野菜以苦苦菜居多。我对野菜不感兴趣,我喜欢的是那些野果子,特别是一种叫酸浆子的,看起来就是粗粗的一根梗。可是去了老皮,就露出碧玉般的芯子,吃在嘴里酸酸甜甜的。看着我吃的津津有味,母亲就会跟我念叨。她在胶东的家乡那肥沃的土地,土地上大片大片的麦田。她说:这时节可不光吃这些呢。我老家,麦子都灌浆了,那粗大的麦穗啊,肥嘟嘟的,一个就可以搓出一把新鲜麦粒,咬一口冒白浆,吃起来甜丝丝,好吃呢。说着,手里就停下来,一脸的神往。
后来大了读书,了解了更多的节气知识,知道了小满之名是包含着两种“满”。在南方,此时即将开始梅雨季节,雨水盈盈处,自然是江河渐满。可在母亲生长的胶东大地,却是麦田千倾,已经盈满,就待与阳光的交融,散发丰收的馨香。虽说节气七十二候中的小满三候“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麦秋至”,可那些辛勤的农人自然也没有时间去挖苦菜,所以才有元稹的发问:“向来看苦菜,独秀也何为?”而远离故土的母亲,不必为新麦操心,也才有了盘中的那些苦菜。
母亲把采好的野菜洗净,用盐水浸泡一会。然后,把一部分菜用开水一汆,沥净水分,用点蒜泥、青盐和麻油调好,就是下饭菜了。另一部分和自家院子里的小葱青椒一起放在白瓷盘里,青灵灵的好看。再盛上一小碟自家酿的黄酱,一家人吃得很开心。我不喜欢这样的吃法,觉得苦茵茵的。母亲就哄着我吃,说是吃了清火明目,不长疙瘩。
那一年,举家随企业迁往洛阳,临时的家在郊区的屯子里。屯外就是一望无边的麦田。那一个春天,我常常跟着母亲去麦田边散步,总能看到那些成长着的,散发出绿茵茵色泽的青青麦子。深深地吸一口气,那一种清新的草木香气就抵达了肺腑的深处。如果有风掠过,远远望去,麦子前赴后继地绵延推涌,如波浪一般滚向天际。我巴望着小满的到来,因为可以吃到母亲说的新麦。
“小满小满,麦粒渐满。”大伯大妈割下一把饱满的麦穗,递给我们。搓搓揉揉吹吹,一小把黄中还带着绿意的麦仁就放到了我的手中。放几粒在嘴里嚼嚼,嫩生生、甜丝丝中竟带着乳香,好吃极了。回头看看,母亲的眼睛亮晶晶的。
余下的麦子,我和母亲一起搓出了麦粒,煮了一锅大麦稀饭,那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小满稀饭。
自此,小满就成了我心中最亲近的节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