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 陶玥
“啪嗒,啪嗒,啪嗒……”耳边传来一串熟悉的声音,一缕迷迷蒙蒙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恍惚间我仍躺在老屋的床上,窗外是笼罩在烟雨迷蒙中的白墙黑瓦,轻丝连线走珠,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清脆的回响……
睡眼惺忪地拉开窗帘,日光倾泻而入,残留的雨滴顺着栏杆缓缓淌下,滴落在花盆里,慢慢积起了一滩水,是了,昨夜下了一夜的雨。看到这几个散落的花盆,我终于回过神来,抱起它们就去敲外婆的房门:“外婆,起来种菜啦!”还没敲两下,外婆就从我的身后接过花盆,拍了拍我的脑门:“囡囡小懒虫,外婆早就起来啦。”
我转身牵着外婆的衣袖,来到客厅,光洁的瓷砖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种子和器具,寻来的那袋泥土已经被打开,抖落在地上堆成小山样,微微透着些湿气,桌上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黄梅戏,外公坐在一旁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嘴里还时不时哼哼两句。
“花盆来啦。”外婆吆喝道,带着久违的活力。外公连忙站起身来,想要去接过花盆,不曾想外婆直接端去了土堆旁,撸起袖子就要开始。“哎,老婆子,我来我来。”外公赶忙凑上去,想要帮忙,但是却被外婆嫌弃了:“笨手笨脚的……”我凑在两个人身边转来转去,插不上什么手,看着外婆有条不紊地倒着泥土,埋下种子。外公在旁边笑着告诉我:“你外婆啊,知道要下雨,早就把泥土准备好先润润水,今天一大早就起了,就等着你房间的花盆呢,囡囡你让外婆好等……”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悄悄拿过一个花盆,种下了属于自己的一颗种子。
外婆自小便在村子里长大,她精通农事,把汗水洒满了稻田。小时候我常住乡下,田间树下,河边桥上到处是我奔跑的身影,每当我跑过田野,外婆总会直起她的腰杆来,边擦汗边挥着锄头撵我回家,田间的土地上回荡着外婆中气十足的笑骂,还有我狼狈逃窜的身影。
春天的江南总还是烟雨迷蒙的,当窗外开始起了水汽,外婆就会坐在门庭,揽过一旁胡闹的我,絮絮叨叨讲些集市上的趣事,或是今年的庄稼长势如何喜人。我时常想,对这片土地,我的外婆有着别样的情怀。
后来,老屋消失了,外公外婆搬进了新式住宅区。没有了田地,外婆整日整日只能坐在沙发上,听着收音机里黄梅戏轻轻哼唱。那天我去看她,她照样揽着我闲聊,最后像是委屈了:“人是闲下来了,只是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外婆识字不多,不像外公常常能看书解闷。
我和外公瞒着外婆去花鸟市场买了些花盆泥土种子,准备在阳台辟一个小菜园,只是未曾想刚进门没一会儿,就让外婆发现了端倪:“哪里来的泥土味?”外公很快拿出背后藏着的东西,交给外婆。“多少钱呐?”外婆打量着这些熟悉的物件,佯装恼怒拍了拍外公,“以前这泥哪需要买啊,田里一堆堆的……”我们没有多说话,但是看见外婆脸上露出的笑容,我们知道,外婆是喜欢的。
“好了,囡囡,跟外婆一起把花盆搬到阳台去吧。”外婆手脚利落地侍弄好了种子,拍了拍我的肩,“发什么呆呢?”我连忙应了一声,和外婆外公一起把花盆搬到了阳台。此后的日子里,外婆每天耐心侍候着这些绿色,和附近的邻居也有了不少谈资,整日笑容拂面。
又是春天,江南的雨丝丝地落进阳台,顺着茂盛的枝叶淌下落在石砖上“啪嗒,啪嗒”,我知道,我种下的那颗种子,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