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七台河 高高
在母亲那个年代,很多物件都是纯手工的,母亲的屋里就摆放着一个老物件——旧柜。
旧柜木色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每次去母亲家,我都会在柜前坐一会儿,细细端详柜上的每一条纹路。首先它是纯手工打造的,没有丝毫木工胶的味道,母亲说它是老榆木的,这样一件老榆木家具,放在现在也是很值钱的。不仅仅如此,它的每一个拐角,每一扇门,每一个抽屉的雕花都极其精细,每扇门镶着的玻璃上还绘着左右对称的画图。母亲说,那个时候柜子上画的内容特别丰富,花鸟鱼虫,远山近水,小桥人家,甚至四大美女都是画的内容。母亲家的这个旧柜,除了上下极窄的玻璃上画着傲雪的梅花,戏水的鸳鸯,中间的六扇门上分别绘着喜鹊报春,富贵牡丹,松鹤延年,共三对,可以说画得栩栩如生,有风有骨,既富有生活的诗意,又表现出浓郁的传统民间气息。
母亲说,这是她结婚时唯一的家具。那个时候没有卖家具的,村里所有的家具都是一个叫张守山的木匠“打”(制作)的。母亲能清楚地记得这个木匠的名字,可见这个老物件在母亲心里的位置。
母亲和父亲结婚时,爷爷奶奶都去世了,只有姑姑帮衬着,可以说当时的父亲真的是一穷二白。可父亲说,无论怎么样,一定给母亲一件像样的家具。为了这件家具父亲也真是上了心,省吃俭用,东挪西借,等到开工那天,还偷了他同学留着没舍得喝的半瓶老白干。那些日子,父亲一下班就往张守山家跑。有了酒,木匠的手也稳得多,传统木具刨出来的木屑白花花地堆满了院子,再一个雕花一个雕花地刻,等到木柜颇具雏形时,有点文化的父亲还特意蘸着水彩题上了画图的名字。
木柜打好了,父亲和母亲的婚期也快到了。母亲说,父亲给了三百五十块钱,姥姥用五十块钱置办了两套行李——大红绸子面,绣着百合花。结婚时也没有房子,就“结”在姑姑家北炕,用一水蓝色布料挡着。唯一觉得喜庆点的就是这个摆在炕上的“旧柜”了。
后来,母亲有了姐姐,姐姐淘气,不小心蹬坏了一小扇玻璃,把母亲心疼坏了。再后来,母亲有了二姐姐,有了我,父母家里再也没有置办过新的家具。这个旧柜一直陪着母亲,看着我们走过童年、长大、出嫁。
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有一年夏天,我突然对柜上的图案有了兴趣,趴在炕沿,在练字本上照着描画,挑水回来的父亲看到了,握着我的小手,一笔一笔顺着我的涂鸦,竟勾勒出一朵朵小巧玲珑的墨梅花。
岁月易逝,如今父亲离开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每次我静静地端详旧柜时,都仿佛看到父亲的身影。玻璃上,父亲那细小的题字,如同一朵朵墨梅花,开在母亲和我的记忆里,如同涓涓细流,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