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 王阿丽

  上世纪80年代之前，对于农村人来说，冬季洗澡是个令人头疼的事。整个漫长的冬季，能到浴室洗上两至三次澡就称得上奢侈了，一来是经济能力所限，二来是因为整个公社往往仅有一个澡堂。

  我家也不例外，去公社浴室洗澡，全家七口人，挎上竹篮，带上换洗衣服，浩浩荡荡徒步一个多小时，好似去赶集一般。有时到了那，看到“今日不开汤”的牌子，我们也只能扫兴而归。多亏后来有了浴帐，总算在很大程度上解了我们的洗澡之忧。

  那时的浴帐，用红色塑料薄膜制成，形似蚊帐，帐顶有圆顶和长方形顶两种。浴帐的帐檐较为宽大，一侧开有帐门，方便洗澡时进出。

  冬天，挑一个阳光明媚的休息日，母亲早早地让我们吃完中饭，洗刷完毕后，用老虎灶烧上两大锅热水，注入暖水瓶中，然后，再往灶堂里添加木柴，烧上两大锅水，留着备用。

  母亲在堂屋门口处放上椭圆形木盆，在木盆旁边放置一张长板凳，留着摆放换洗衣服。她将多用衣架挂在屋梁的绳子上，拿岀叠得整整齐齐的浴帐，用衣架上的夹子夹住帐顶，展开帐檐将木盆罩住，并用砖头将浴帐底部压住，用木夹将帐门封严实。做好了这些洗澡前的准备，母亲将热水倒入木盆中，瞬间，浴帐内雾气弥漫，朦朦胧胧，如入仙境，浴帐在蒸汽的作用下膨胀起来。做事周到的母亲，还会在浴帐内放上两瓶热水，留着洗澡过程中添加。

  洗澡时，母亲往往会安排我们的洗澡顺序，第一个洗澡的是母亲，然后是奶奶、爷爷、我们兄妹仨。古稀之年的爷爷奶奶体弱多病，洗澡的事已不能独立完成，于是，母亲钻在浴帐中帮奶奶洗澡，我站在浴帐外，帮着接接拿拿。

  浴帐内的水蒸气长时间后会凝结成水珠，贴住浴帐滚落，滴在母亲的衣服上，一片潮湿，我在浴帐外递给母亲干毛巾，她一边擦拭着浴帐上的水珠，一边对我说：“你开帐门时速度要快，也要小心，浴帐可千万别碰到奶奶，这热身子可吃不消这冷水滴激，一会儿，你洗澡时，也得注意。”

  帮爷爷洗澡的事儿，是由两个哥哥完成的。轮到我洗澡时，我坐在木盆中，将热毛巾敷在后背上，热气包裹着身子，在这温暖的小世界，心儿也跟着热乎起来，躺在木盘中，享受着让热水的浸漫。浴帐上流淌着水蒸气形成水滴的路径，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我便伸出手指，在浴帐上面涂画起来，一会儿，一朵玫瑰花绽放在浴帐上，窃喜间，门外传来了哥哥的催促声：“小丽，还有多长时间洗好，快点啊！”于是赶紧地，起来擦身穿衣。

  长大后，我才明白，母亲安排我们洗澡的顺序大有文章。第一个进浴帐洗澡的人会很冷，所以母亲把自己排在第一个。母亲洗完后帐内温度升高了，是爷爷奶奶洗澡的最佳时机，此时，密闭的浴帐内不是太闷，凝结的冷水珠也不是太多，爷爷奶奶不会挨冻受闷。然后是我们兄妹仨，彼时，我们正值青春期，自然是能扛得住闷和寒冷的。

  浴帐陪伴了我们一冬又一冬，给我们的冬天沐浴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如今，冬季洗澡已不是难题，家家都有了淋浴房、热水器、浴霸、取暖器等。用浴帐洗澡已成为历史，但那些和浴帐有关的往事在我的记忆中依然清晰，它携着母亲的孝道和智慧，种植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