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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11月17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返回首页
晾晒

  □南京 吴晓平

  小雪腌菜,大雪腌肉,趁冬阳高照,正是晾晒好时光。前天去江北小镇,只见性急的农户,家家挑出竹竿,上面挂满咸鱼腌肉,当街晾晒。农家丰衣足食的欢乐,从一扇扇敞开的大门,红火火铺展到街头。

  说起晾晒,是儿时熟悉的场景。比如腌菜,一担担买来,要一颗颗沿街排开,太阳一照,晒皮了,软了,才能撒盐上手搓,否则脆生生的菜帮,全搓断揉散了。那时还没有大棚,一年四季菜少,腌菜要吃上一年。一冬的鲜腌菜吃下来,不等开春,就要把缸里的腌菜棵子捞出,放竹竿上晾晒。一部分直接晒干,晒透,作干菜吃;还有一部分晒半干,再用腌菜卤煮。小火煮上一夜,煮得锅边一层白盐沫,一锅黑漆麻乌的梅干菜也就大功告成。放笸箩里晾晒半干,打成把子,下坛子里一层层塞紧了。要吃,扯几根出来,切碎浇上麻油,通红的腌辣椒一拌,香喷喷能下几大碗稀饭。奶奶每次煮梅干菜时,会放几颗话梅,所以齁死滥咸的梅干菜吃进嘴,竟隐隐有股梅香,回味且甜。其实,对我们这些半大不大的娃儿来说,所有晾晒在竹竿上的腌菜或干菜,都是儿时最好的零食。偷偷拿上一根,嘴里能咀嚼半天!

  奶奶晾晒的东西很多,除了腌菜、萝卜响、山芋干,还常年晾晒一种“布骨子”。只要一闲下来,就见奶奶会打上半锅浆糊,然后将家里的破衣服、破布头,一块块平展在擀面板上,一层浆糊,一层破布,然后就将面板靠在南墙上曝晒。晒成硬硬的一张布壳,揭下,根据纸样剪出一张张鞋底鞋帮的模样,衬在布里,就是“布骨子”了,相当于盖房修路水泥里的钢筋。在我印象里,我特别不喜欢奶奶晒“布骨子”,因为无论晒山芋干、腌菜,甚至晒酱,我都能偷上一嘴。唯有晒“布骨子”,偷吃不着。记得有一次我饿狠了,偷偷吃了口浆糊,结果拉肚子,被奶奶抽了几鞋底。

  那天我和大哥回忆小时晾晒的往事,忽然想起一桩物事,就是我经常看见奶奶会晒一些臭鸡毛。为何说是臭鸡毛呢?因为我经常看见奶奶拐着一双小脚,发现哪里有人杀鸡了,赶紧跑过去,可怜巴巴地向人家讨一些不要的鸡毛。这些鸡毛裹着脏死巴塘的鸡嗉鸡肠、甚至还有鸡屎鸡血,奶奶讨回来一遍遍地择洗干净,晒在门口,叫我经常翻一翻,难闻死了。“小时常听挑高箩的走街串巷喊:鸭毛鹅毛拿来卖钱!”我对大哥说,“我晓得鸭毛鹅毛可以回收做羽绒服,但鸡毛没人要,你说奶奶晒那些臭鸡毛做什么?”

  大哥脸沉下来,说,你真不晓得还是装不晓得?爸爸那时就下放在老山林场,每天凌晨4点就要起床,赶着毛驴车往城里送新鲜牛奶。那时这里还没有高速,只有一条翻山越岭的乡间公路。寒风凛冽的清晨,我和爸爸踩着没过膝盖的大雪,爸爸在前边拉着嘶鸣的毛驴,我在后面拼命推。风雪灌进领口、鞋窝,又冷又湿!奶奶说,爸爸身上的破棉袄全结成球,肩膀和胸口一点棉花都没有。奶奶只能讨些鸡毛,晒干了缝在爸爸的棉袄里,好歹也能抵御一点冬天的寒冷。

  大哥讲的这些我知道,那时我们弟兄姊妹个子长得快,衣服来不及做。不要说当时家里没钱,就是有钱,也没有那么多布票、棉花票。我曾经在散文中写过,冬天里,我不止一次看见,奶奶半夜里起身,把自己身上的棉花一缕缕扯出来,悄悄缝进了我们的棉衣棉裤。但我不知道,在农村劳动的爸爸身上也缺棉花,可怜的奶奶再也扯不出自己身上的棉花,只能用鸡毛将就了。

  说这番话时,我开着车,正经过浦合线“犀牛望月”段。记得这里曾经是一个高高的陡坡,也是出老山的唯一通道,两边山崖笔立,妈妈带我的自行车和爸爸的送奶车,经常从这里经过。这些年几次降坡修路,如今在高速上更是轻松驰过。放眼窗外,只见绵延老山层林尽染,珍珠泉公园升腾着薄雾,遥遥相望了。山花烂漫的山道上,我恍惚看见我的父亲,正冲风冒雪,赶着驴车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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