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董丹时
夕阳渐落的时候,我们登上辽西义县狼洞沟村村边的一座小山。北方冬季里难得的暖风让人有些错觉,漫山的黄色枯草这时有点像海边的沙滩,纯纯的、无际的蓝天就像辽远的海。一弯清浅的月儿遥望着西下的火红的夕阳,显得安静而柔和,一丝温暖又恬静的情绪渐渐让人恍惚,忘掉了城市恼人的喧嚣,忘掉了生活中诸多的烦恼,只觉得心灵旷远洁净,物我不分。
村里有嘹亮的马嘶声,那是戏耍悠闲了一天的马群各自归家的告别声,声音里充满了快乐,因为这个季节是它们最轻松的时日,不需耕地,也不运粮运柴,那些活儿都在秋天里忙完了,正如这儿的农民一样,它们在这个季节里休整、长膘、积蕴力量,身体上的皮毛油光发亮,蓬松的尾巴恣意摆动,白天在山坡上撒欢儿奔跑,傍晚归家接受主人的爱抚,驮着主人绕着院子欢跳,尽情张扬内心的快乐。
炊烟缭绕在村边的白杨树上,白杨树的叶儿早已掉光了,净光的枝丫显得非常豁亮,高高地托举着蓝天,枝丫间一个硕大的巢这时不再像夏天那样神秘了,两只鸟儿就在附近盘旋,有几只幼鸟在巢里左顾右盼。没人去伤害它们,它们与村里的人们是比邻而居的朋友,互为风景。这儿的人们没有城里人的好奇,也没有城里人的占有欲,就那么几十年、几百年地相邻相伴。
信步绕到山顶的另一边,山下另一个小小的村落意外地撞入眼帘。同样的马嘶,同样的白杨树,同样缭绕的炊烟。不知这群山重叠的褶皱里,还有多少这样的村落,它们和平温馨地蜗居在群山里,生生不息,百年千年。
绕回来,慢步下山。夕阳最后的光亮把整个村子染成了玫瑰色,梦幻一般。村子平常的朴实样子不见了,被染成了一幅色彩强烈的油画。一只狗懒懒地趴在村边,似乎怕破坏了这美妙的画面,不动,也不叫,只用它充满思考的眼神望着村子,似乎在追忆着往事。一缕缕炖汤的香味飘入鼻孔,使我们在梦幻中回过神儿来。
村口的白杨树下,一年四季都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几个在玩“丢沙包”游戏的孩子围上来,问我们有没有采摘到山枣。我们说:红亮亮的枣子挂在掉光了叶子的枣树上,是未曾见到的风景,很美,很独特,不能破坏。一个小女孩用棉袄袖捂着缺了门牙的小嘴儿笑,说:风景?这也算风景?
夕阳早就不见了。月色浓华。倾泻而下的月光照在山上、树上、房屋上,这时的村子又变成黑白两色了,静静的,让人想起早期的无声黑白电影。远处大路上路过的走亲戚的马车上坐着三个人,成了活动的剪影,车把式脆响的鞭声在山间撞出几个回音,次第减弱,消失到山外。满天的星星低垂着,与房西边田地里的高粱茬窸窣低语。风依然轻轻的,整个村子在月色里醉意朦胧,渐渐入梦。
我真想把它带到城市,让它新鲜的空气冲淡城里的汽油味,让它明亮的月光洗净城市上空的烟雾,把它低垂的星星分给每个楼顶,让城里的孩子不再误解乌鸦。还有,到了春天,看那许许多多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