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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9月26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返回首页
言说和个人写作的一体化
  《祝福少女们》 杨黎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作为“第三代诗歌”的代表人物之一,杨黎一直在探索诗歌本质的含义,而不拘泥于诗歌文辞,他始终在倡导一个人应当像身在《诗经》的年代一样写诗,甚至提出“分行即是诗”,这一直在引发争议。就这一话题,栏目主持人李黎与杨黎展开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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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黎:最近有人在网上销售你的NFT作品,我搜索了一下,还是似懂非懂,但肯定是非常新的概念和玩法。这让我想起你和新技术、新概念之间的一些往事:你应该是最早开始做论坛的诗人之一,虽然你更多是在动嘴指挥,但观念和态度很坚定;你对比特币应该也是支持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你有一阵子特别想做一个基于互联网元素的诗人排行榜,阅读量、点评数等等全都被考虑在内,而当时还没有“大数据”一词,虽然这件事没成,但确实可以看出你对新事物几乎毫无保留的支持和实践。我在和不识北对谈时说过,“橡皮和它的一系列运作,是极其典型的时代的产物,从未放过时代赋予的一切便利和自由,这一点特别重要。”这句话更多指的就是你个人的观念,和新技术的适应。你对科技与人的关系有什么看法?

  杨黎:关于这个问题,你问得好,我想多说两句。这个作品是见苇让我抄写的,他说康良用来在NFT平台交易,我不知道卖掉没有。缺钱啊,它比我对新事物更有兴趣(玩笑)。我并不是一个对我不知道的事情,充满了兴趣的人,但我对未来充满兴趣。这是孩子心理,也是成长心理,有这样的兴趣,可以说还活着。只是兴趣是兴趣,能力是能力,它们并不可能有机统一。我就是有兴趣但缺少能力。相反我对我过去的事情知道得多一点,想象也丰富点,但我却没有兴趣。这属于讨厌的那种人,好在我不影响他人。

  1994年,我一个新加坡回来的朋友,告诉我网络、网吧、网恋这样一些事,让我突然之间置身于另外的世界一样。当天晚上,我浮想联翩,整整一夜都沉迷这样的想象中。那段时间,我的愿望就是要在成都开一家网吧,创造一个网络世界。但那个时候,我还不会打字,而且连电脑都不会,甚至从来没有使用过电子产品。好像我这人,就是一个到语言为止的人。关于网吧的事,我到处找人谈,还写了很厚的一册关于要创办一个新型网吧的计划书。许多看了计划书的人,都说写得很好。我也很满足。事情也就结束了。这是我对新事物的渴望,就像干了一件大事。

  我还是回到了旧世界的生活里。都过了多久了?到2001年,我真的和朋友们办起了文学网站,我才开始学会打字,第一次学会发E-mail,学会了使用电脑。一切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乌青,竖,韩东,何小竹,王敏,都向往那个网络世界。我突然会用电脑,打了字。其实我并没有学啥子。所以我这样认为,过去、现在、未来,它并不是线性的。不仅在他这里不是线性的,在世界那里也不是线性的。我生活在现在,这是我踏实的一面。我和你们是朋友,有关系,有恩怨,有精神,但我沉迷于过去,因为我还是一个旧时代的人,在我整个人身上有很多旧的东西,也就让我对未来、未知抱有幻想,这种幻想证明了我的无能。比如做梦。恋旧之人做的梦一般是过去,渴望未来的人做的梦都很怪。对未知事物的兴趣,也是在我身上的一种压力,那个压力一直很大,比动力还大。其原因,就是我对现有世界的不满,现在我总是不愿意生活在现实世界。它的制度啊,条条框框的限制都让我觉得很繁琐,很烦,很郁闷,所以我就想对未来充满想象,对未来有所期待。这是过去和未来的哲学阅读。

  比特币出现,我为什么欢欣鼓舞?也是这个原因。凡是没有中心控制的行动,我都很积极。比特币没有中心在控制,跟写诗一样的,我兴高采烈。所谓的新技术,我想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大的满足,就是它对限制的突破。对时间限制,它能突破,对空间的限制,它能突破,对权力的限制,它能突破,对财富的限制,它也能突破,再也不要你们给我们制定理论和规律。我是从这个角度来理解与支持新技术的。从哲学上理解这东西,我觉得它就是一条在拓宽的道路。所以说凡是新东西一出来,我就充满兴趣。但要记住,凡是新东西一出来,我充满兴趣,但是我能力有限,我还是要回到我的旧世界。在旧世界里边我很娴熟,就是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兴趣。大数据我很向往,过去、现在、未来。但是,我一个诗人,大得起来吗?不过我还是想问,你知道中国有好多人写诗吗?

  2

  李黎:一天深夜一位朋友发了一个朋友圈,是一本书和一盏灯的图片,过了一会他在下面回复说:“翻了四十多页感觉一个个都是学杨黎学失败的。”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三层意思,一是很多人在学你,二是很多人学你但都失败了,三是很多人知道学你可能会失败,但还是在学。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杨黎:这是一个苏格拉底似的问题,究竟啥子意思,我得问苏格拉底。人与人必须是互相学习的,不然人类这张脸就长不大。而这种学习,不是好与坏、优与劣,甚至利与弊的单纯关系。它复杂得很。而说到诗歌,没有一个人学另一个人会学失败,如果有,那也必然有人会很成功。我个人认为这都是可笑的。而真正的逻辑是,凡不成功的模仿,就是成功。学我写诗的人多不多,我不知道,但喜欢这样玩文字的人,好像越来越多。这才是重点。

  李黎:有人认为,你的诗歌哪怕看上去再直白再口语,也还是有着复杂的语感和情绪的。之所以说很多人学你而不如你,似乎就是少了其中的复杂性,没有从简单到复杂的阅读期待,而只是停留在文字表层。你怎么理解文本的复杂和形式的简单这种结合?

  杨黎: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复杂?由简入繁和由繁入简真有那么复杂吗?诗歌,本身就是简单的问题,修辞才是繁复的。我不想比喻,但我真要来一次。科学是简单的,人文才搞得复杂。快乐是简单的,痛苦才是复杂的。一切喜欢复杂以及复杂的期待,那是性苦闷。

  李黎:韩东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杨黎解放了诗歌生产力,这是了不得的事。我特别理解他的意思,因为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人进入了一个领域之后,所作所为往往是设置障碍和门槛。你像是横空出世,直接拆除了关于诗歌的几乎所有的门槛,同时,你的诗看上去似乎有三重的功效,一是证明你有拆除门槛的“资质”——很多事都是要看职称的;二是你的诗本身和拆除门槛行为保持了一致,即废话,我也相信你可以写出高深莫测的翻译腔诗歌的;三是你的诗歌基本上成了一个时代的记录,“诗史”的意思,只是更民间与日常,其中掺杂的情感和哲理反而在其次了。你自己怎么看待你的诗歌写作?

  杨黎:老韩过誉了,他也谦虚了。我们那几个天才,都对汉语诗歌有决定性的影响。这些影响是后人不可思议的。这就是语感。在成都之前,押韵是褒义词。汉语诗歌的努力,就是为了形成韵律。即使白话文了,所谓大师也要追求新格律题,或者要向民歌学习。仿佛不说儿童歌谣,不三轻四重,就没有文采。当然,这些肉麻的节奏,自然遭到文字自我发展的打击。于坚用他的云南话搞了很久,终于搞出了“丁当,你的名字真响亮”,韩东写出了“有关大雁塔”,于小韦也悄悄感叹“小苏,他又太小”。也包括我的《怪客》。这些完全不同传统诗歌节奏的“反诗歌”,都刷新了诗歌的新的语感。说到我的坚持,我是更强调了诗歌在这方面的意义,过分追求语言的声音的价值。也许错了,也许是真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这一逻辑游戏。

  李黎:很多人都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在上世纪80年代初,在后朦胧诗、长篇史诗等铺天盖地的时候,就能写出《怪客》《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张纸牌》《冷风景》等一系列完全不同的诗?如果说在这样的氛围下,写出极具针对性的《有关大雁塔》《尚义街六号》等作品是可以预见的一种对抗,你似乎毫无对抗性,只是捣鼓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准备过程没有?包括知识上的、性情上以及周边氛围的?

  杨黎: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因为我的孤独和运气。先说运气吧,就是我偶然读到了一些我压根不知道的书,1977年读弗洛伊德,1979年读《橡皮》,而在这之前,谁知道他们是谁啊?这些阅读,让一个少年沉默。另一方面,我没有读过大学,社会接触少,我其实1984年才认识万夏,1985年才认识尚仲敏,1986年才认识于坚、韩东。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诗歌已经是啥子样子。而我也很骄傲,为诗歌准备了好多作品。

  3

  李黎:你是一个特别没有架子的人,说平易近人等等都不足以形容你身上的那种无所谓。有一阵子我特别爱说一个段子,而且最初就是对你说的:我名字里有一个黎,我老婆姓杨,那么以后我们再生一个儿子,跟妈妈姓,就叫杨黎。你对此似乎特别开心,毫无不悦。一般人可能难以承受这样的调侃,会想很多并且体现出来,但你完全无所谓。你对人身上哪些品质在乎,哪些不在乎?还是说什么都不在乎?

  杨黎:啥子都不在乎的是神和瓜娃子,啥子都在乎的是能干的人和坏蛋。我显然不是这二种,或者我还没有成为其中一种。我有血有肉,也还有亲疏观(比是非观中国化一点),所以我有在乎。你和我开玩笑(儿子名),我很高兴。一是我刚认识你,对你感觉很好,也就是在亲疏上认同你,你说我们说说这些有什么呢?如果相反,同样的玩笑,放到刚好冲突的两个人上,效果就完全不同。你说这玩笑本身有什么错?换句话说,我认人为亲、是非淡泊,的确也这样过了一辈子。我们是没有天父的孤儿,我喜欢抱团取暖,反对坚持原则,又有多大错?当然有一些品质我很拒绝,比如霸道、愚蠢、贪小便宜和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我一般不咋个和他们喝酒,更不可能谈到诗歌。但如果这个人是张羞呢?那么天才,那些缺点又算什么?

  李黎:最近你频繁印制自己的作品,包括诗歌、小说和访谈及文论三大类,我忽然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写过戏剧?个人感觉那种一个场景下简单但又极其复杂的对话,很适合你的写作。

  杨黎:写过的,而且是话剧。我认为,话剧最适合废话写作(笑)。如果机会许可,我还想写许多小话剧。上个世纪末,我在成都一家报纸试过,感觉不错。

  李黎:生病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影响?仅仅从诗歌上看,似乎除了多出很多直接的题材外,并没有太多的影响,你的思维、趣味等等几乎没有被疾病所左右。

  杨黎:有的有的,我整个人都在变化。应该的,生命被冲击,也许想法就该变。今后,我也许更平和,更喜欢一些熟人。这事比较复杂,说起来很有社会性和哲学意义。这里说不清楚。有一点我得承认,我之所以到这个地步,是因为我太胆小怕事。从离开银行后(24岁),我就没有敢面对过我的身体。加上年轻力壮,许多问题就被拖下了。说到题材,汗颜,因为病中就没有什么丰富多彩。

  李黎:目前你住在成都,据说还要回到南京来,此前你在北京多年,再往前还是成都。此外你似乎没有在哪个城市久居过,这三个地方你比较下来,有哪些特质是和另外两个不同的、你愿意说的?

  杨黎:我喜欢有朋友的城市,没有朋友的城市,我不认识。成都、北京和南京,恰好都有我许多好朋友。成都嘛,天生的,我是一个成都人。而北京很奇怪,我不认识它,我在北京生活十几年,我几乎就只认识西坝河、小运、望京、左家庄等几个地方。我喜欢小地方。如果偶尔出门,去了南三环,我感觉像出了一趟远门。去的地方少,对生活更充满期待。

  李黎

  1980年生于南京郊县,2001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现供职于出版社。出版小说集《拆迁人》《水浒群星闪耀时》。

  杨黎

  1962年生,1982年开始写作。废话理论提出者。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曾与万夏、于坚、李亚伟、韩东等开创第三代诗歌运动,是这个运动的发言人和主要代表诗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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