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刘灭资
在漫长的历史中,萤火虫曾陪伴我们的先人许多年。“町畽鹿场,熠耀宵行”,这是《诗经》中的记载。宵行,就是萤火虫。“残月如初月,新秋似旧秋。露泣连珠下,萤飘碎火流。”庾信羁留他方,身不由己,只有一星萤火照耀。“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这又是一个孤独的身影,他是李隆基,一曲《长恨歌》记载了他的无奈和多情。“窗冷孤萤入,宵长一雁过”,梅尧臣思念亡妻,长夜无眠,宛若孤萤。
在众多古典诗文中,流传最广、最脍炙人口的要算唐代杜牧的《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 卧看牵牛织女星。”诗人把宫女孤独失意、内心凄凉写得十分透彻。
虽然如此,萤火虫仍受到人们的宠爱。在黑夜里,它就是地上流动的星星。可是流萤毕竟难以照明,于是人们想聚拢萤火虫,这就是囊萤。古人十分惜时,曾秉烛夜游,烛很贵,浪费;萤可扑,价廉。萤在家门口,有时还会飞入瓦屋。萤,就是家虫。
小时候,生长在乡村,住在瓦屋。夏夜,是我们和萤火虫密切接触的时候。吃完晚饭,在稻场上泼上清亮亮、凉丝丝的山泉水,然后掇出板凳,擦净竹匾,全家人都出来了,一个屋场的邻居都出来了。大人在板凳上说着家常,小孩在竹匾里做着游戏。晚风轻吹,星斗满天,萤火虫便从稻田里飞来,从屋后山飞来,从菜园里、竹篱外飞来,忽上忽下,一闪一闪。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时扑萤的情景:我们没有轻罗小扇,就用芭蕉大扇,追逐,跃起,猛击;虫落地,我们就用洗净的墨水瓶,如果没有墨水瓶,我们就用南瓜叶柄将虫子装入,这就是我们的“囊萤”。躺在竹匾里,看着萤火虫一闪一闪,就很快进入梦乡。
月在中天,又是一个夏夜,奶奶兴致很高。一边扇着芭蕉扇,一边教我们唱:月亮堂堂,贼来开仓。跛子撵到,聋子听到。撵到高石坝,遇到鬼打架;撵到衙前河,遇到鬼打锣;撵到李家湾,遇到鬼吃饭……
妈妈说,全是鬼,孩子怕。奶奶忙停下。夜风习习,蛙鼓声声,萤火虫不时飞来,虽不很亮,但依旧一闪一闪。奶奶又给我们唱:亮火虫,夜夜飞。奶奶叫我捉乌龟。乌龟没长毛,奶奶叫我摘葡萄。葡萄没结蒂,奶奶叫我去挖地。挖地衣服脏,奶奶叫我去种桑……哥哥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连问“还有呢还有呢”,奶奶没词了,就用手拍着哥哥的小脑袋,轻声说:还有你妈妈个桑(注:方言)。
长大了,工作在都市。白天,事务繁杂;夜晚,匆匆回家。只能在闲暇读书时,在文字间邂逅萤火虫。近几年,媒体报道,南京城东有大片的萤火虫,宛如繁星点点,璀璨夜晚。有专家论证,萤火虫的生长对环境要求很高,是重要的“环境指示生物”,保护和修复萤火虫的栖息地,就是保护人类的生态。
愿萤火虫,夜夜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