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南京图书馆在线晒“国宝”，馆藏十大珍本之一《乐府新编阳春白雪》即将亮相，备受关注。

  打开书页，一道装女子小像呈现，惟妙惟肖，气韵楚楚。画像上的这位，便是明末清初才女柳如是。

  一本“国宝”元代散曲集，为何“夹带”秦淮八艳小像？背后有怎样的故事？跟着文脉君去探秘吧！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刘静妍 宋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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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爱红装爱道服，小姐姐真飒！

  翻开一本古代“流行歌曲集”，扉页就是一帧美女小像，你会不会心头一颤，仿佛她穿越时空而来，和你谈论书中的词曲。

  丹凤眼、樱桃小嘴、柳叶弯眉，面颊丰腴，肤如凝脂……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姐姐跃然纸上。只见她头戴一幅巾，身着素净的道袍，双手拢入宽宽的袖子中，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

  出现在元刻本《乐府新编阳春白雪》扉页的这个“神仙姐姐”，正是“秦淮八艳”中的才女柳如是，精通诗书。

  那一年，她24岁。在秦淮河的桨声灯影中阅遍繁华，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当时的文坛领袖钱谦益，开启人生新篇章。

  穿道服或者男装，出行、交游更方便，便于和当时的名儒才子唱和。听说，即使是和心仪的男子约会，她也会坚持如此装扮。

  小姐姐的性格，和她的着装一样“飒”。明亡后，柳如是劝钱谦益投水殉节。老钱却说，“水太凉，下不得”，厚着脸皮选择投降。

  那一刻，柳如是失望透顶，只觉一颗心比池水更凉，于是跃入池中。被救起后，她没有和钱谦益一起北上，而是留在南京，坚持抗清斗争。

  钱谦益受她影响，对自己降清的行为深感后悔与愧疚，不到半年就托病辞归。回到江南后，他秘密支持两个弟子瞿式耜、郑成功的反清斗争，直至去世。

  柳如是的才学和气节，至今被称颂。史学家陈寅恪评价她为“女侠名姝”“文宗国士”，钩索沉隐，写成八十万字的《柳如是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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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后余生”的绛云楼藏书

  书中的印鉴和批校题跋，见证着它数百年来的命运浮沉。

  “牧翁”“钱受之”“别花人”印，属于钱谦益；“惠香阁读书记”“惜玉怜香”“女史”印，则属于柳如是。

  整部书有两册，正文有朱、墨笔批校，寥寥数笔。其中，朱笔的批校“笔姿秀媚”，因此，有人推测是柳如是写的。

  可见，柳如是、钱谦益很珍视这本书，不仅落下了自己的藏书印，还时不时地翻阅、品读、批校。

  降清又反清的钱谦益，经历牢狱之灾，先是被管制在苏州，寄寓拙政园，后来回到常熟老家，移居红豆山庄，筑绛云楼以藏书检校著述。

  作为享誉文坛的名士，钱谦益拥有的藏书自然少不了，其中不乏珍稀的宋元刻本。据说，钱家正是卖了一部宋版书，才在虞山盖起了绛云楼。

  钱谦益修建“绛云楼”与柳如是居住，也用来藏书，宋元旧刻，插架累累。可惜，顺治七年（1650）初冬，钱、柳心爱的小女儿打翻烛台，绛云楼大火，藏书毁灭殆尽。钱谦益将“幸存”的书都给了族曾孙钱曾，其中就有劫后余生的惠香阁旧物《乐府新编阳春白雪》。

  这部书历来被视为宝笈。从印鉴与跋文看，钱曾之后，又经何元锡、黄丕烈、陈宝晋、丁丙等递藏。除了历代藏家，还有不少风雅之士“过眼”此书，如乾嘉时期的潘奕隽、清末的梁公约，书中分别钤有二人的“三松过眼”“公约过眼”之印。

  1907年，两江总督端方奏请清政府在南京创设江南图书馆，将丁丙八千卷楼藏书悉数收购，其中就有这部《阳春白雪》。1929年，该馆改称“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1952年并入南京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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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元曲，阳春白雪

  有人好奇，一本书为何叫“阳春白雪”？古人都这么傲娇吗？读了之后发现，还确实很“阳春白雪”。

  这本书原是元代杨朝英编选的元代散曲集，也是编印最早、流布最广的元人选元曲。全书分为前集、后集，各五卷，首载“唱论”，次录所谓“大乐”，有十首宋元人词，然后收有马致远、卢挚、贯云石、张可久等几十位散曲名家所作小令、套数。

  书中，气势雄壮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如梦似幻的《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感时伤逝的《黄金缕·妾本钱塘江上住》、裂石穿云的《驻马听·吹》，每一首都有自己的味道。

  酷爱词曲的杨朝英，以他独特视角将散落的繁星收纳，书中收录大多是名家们的“非成名作”，但经过认真编选，成为不朽作品。

  《阳春》《白雪》本是楚国的歌曲名，后泛指高雅的乐曲。

  战国楚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

  《楚辞》

  宋玉与楚襄王这番讨论的目的不是谈论歌曲本身，而是强调雅与俗的巨大差距。宋玉的意思是，但凡世间伟大超凡者，往往特立独行，其思想和行为往往不为普通人所理解。

  编者认为选辑作品都是散曲中的经典，于是以此命名。杨朝英编选的《乐府新编阳春白雪》和《朝野新声太平乐府》二集，人称“杨氏二选”，元人散曲多赖此二书保存和流传，成为研究元代散曲的重要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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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0多年后的奇妙相遇

  1946年9月，南京清凉山龙蟠里国学图书馆来了名年轻的读者，偶然机会，他借到了一部蝴蝶装的元刻本《阳春白雪》，翻到了卷前的河东君小像，感觉特别有趣，从此一发不可收。

  这名读者就是当代散文家黄裳，他曾与梅兰芳、盖叫天、巴金、吴晗等文化名人相交甚笃。“我对柳如是研究产生兴趣，怕就是此时萌生的。”六十多年间，黄裳有关柳如是的写作与收藏寻续不断。

  “国宝”扉页为何会有柳如是小像，是谁画的，又是谁加进去的？黄裳一直想揭开谜底。

  黄裳在《柳如是》一文中考证，钱谦益弟子顾苓所绘《河东君初访半野堂小景》：“这与装于《阳春白雪》卷首的一幅小像相同。”上世纪50年代末期，黄裳在上海古玩市场买到一轴柳如是的小像，是李文石的故物。这次的小像与书中并无二致，唯一不同，小像四周题遍了诗词。

  1989年，黄裳对《阳春白雪》书前的河东君小像又有了新考证，认为是临写了顾苓的《河东君初访半野堂小景》，“纸墨甚新，最早不过是嘉、道之际作品，可能是黄丕烈请人画的。”

  2013年黄裳先生去世不久，中华书局编纂出版了一部专辑《绛云书卷美人图》，把黄裳有关钱柳的文章结为一集。

  一部古书，一段缘分。时光飞逝，精神永在。

  虽然那些历史人物早已尘封，但他们留下的文字却成为我们的精神资源。与一代代读书人相遇，演绎出新的故事。

  感谢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苏芃、南京图书馆历史文献部助理馆员李姣对本文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