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葡萄牙著名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在中国最著名的作品是《惶然录》,上世纪九十年代,作家韩少功根据英译本翻译出版了一个节选本,盛极一时。多年后全译本《不安之书》出版,但是已经很难复制《惶然录》的盛况。佩索阿是一位天才的诗人,而我们对他的认识才刚刚开始。
佩索阿的一生是卡夫卡式的一生。他出生于1888年,去世于1935年,四十七年之间,大部分时间都是生活在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一直做着与文学无关的工作,当过会计,做过商业翻译,生前只出版过一部作品,有少量作品发表在文学杂志上,几近默默无闻。佩索阿去世后留下了两万多页的手稿,包括诗歌、散文、文学批评等等,这些文稿一经问世,引发了众多关注。
佩索阿最让人津津乐道之处在于,他写作的作品都是用异名的形式。异名与笔名有很大的不同,文学中笔名只不过是作家掩饰真实身份的一种伪装,但是葡萄牙语中的异名,指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有详细的身世、个性、外形,有系统的思想、政治、审美和宗教的立场,说白了,就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佩索阿的新作者。佩索阿用不同的异名写作,据统计,他的一生共创造了72个不同的异名,最主要的异名有三个:阿尔伯特·卡埃罗、冈波斯和雷耶斯。他创作《不安之书》时,采用的是另外一个异名,贝尔纳多·索阿雷斯。今天我们推荐的诗集《我将宇宙随身携带》是以卡埃罗为异名写的所有诗歌,这也是佩索阿最著名的系列组诗。
卡埃罗不是佩索阿,我们一定要了解这一点,在佩索阿的设定中,卡埃罗非常年轻,26岁就猝然离世,只读过四年书,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卡埃罗是一位自然主义诗人,神秘主义者,他喜欢独处,“我没有雄心,也没有渴望/做个诗人不是我的雄心/它是我独处的方式”;他反对思考,“因为思考意味着不理解”;他认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一个诗人的方式只有观看和倾听,“这个世界的形成并非为了让我们思考/(思考意味着眼睛有病)/而是让我们观看并认同”;思考是对大自然的亵渎,“思考一朵花就是看它并嗅它/吃一块水果就是了解它的意义”;我们喜欢追寻存在和这个世界的意义,在卡埃罗的观看中,这种追寻本身就没有意义,“因为事物唯一的隐藏的意义/就是它们根本没有隐藏的意义/……/是的,这就是我凭借感觉学到的东西——/事物没有意义,它们只有存在/事物是事物唯一存在的意义”。
我非常着迷这异名的写作者卡埃罗,他的诗歌如此纯粹,在诗意与哲学之间保持了基本的平衡,融合了纯粹的自然之思,保持了一种玄妙的意味,几乎没有诗人可以做到用如此简单的词汇,写出如此纯粹的诗歌。按照设定,卡埃罗曾经接受过几次访谈,其中一次访谈中,卡埃罗如此解释自己的身份:“我不是唯物主义者,也不是有神论者,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一天我打开窗户,我发现了一样最为重要的东西:自然是存在的。我确信树木、河流、石头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一点。”
某种意义上,卡埃罗代表了人们在前现代时期,在科技没有改变世界的时代里,人与自然如何交流的。或者说,我们甚至可以把卡埃罗看成卢梭笔下的爱弥儿,他接受的教育不足以污染他简朴的心灵,他是与大自然最好的沟通者,他不思考,只是倾听和观看,遵循自然之力,写下这些几近完美的诗歌:“像个孩子,尚未被他们教导成大人/我忠实于我看到和听到的。”
卡埃罗是自然主义诗人,因为几乎所有人类的文明都梦想着去征服自然,让自然臣服,但是只有他臣服于自然,赞颂自然,贴近自然,正如卡埃罗的宣言:我是唯一的自然诗人。
■好书试读
飞船时间19点钟,我穿过聚集在发射井周围的人群,沿着金属梯子爬下,进入了着陆舱。里面空间不大,勉强能让我抬起双肘。我将软管末端拧进着陆舱舱壁突出的端口里,接着我的宇航服便充满了空气。从那时起,我就丝毫动弹不得。我站在那里,或者更准确地说,悬在一层空气垫子里,和着陆舱的金属外壳结成了一体。
我抬起双眼,透过弧形的玻璃面罩,可以看见发射井的四壁,再往上是莫达德的脸,他正俯着身子向下张望。随着沉重的锥形防护盖从上面安放就位,那张脸很快就消失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索拉里斯星》
[波]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译林出版社
曾经,那儿有家唱片行。
从外头看上去,它和任何一条荒街僻巷上的店铺没两样,门上没有店名,橱窗内也没有展示唱片,只有玻璃上贴了张手绘海报,写着:任何音乐应有尽有!欢迎入内!仅售黑胶唱片!!若无营业,请电——但号码是多少就得凭个人想象了,因为除了更多欢乐的惊叹号外,唯一能辨识的数字可能是“3”,也可能是“8”,还有两个像是三角形的玩意儿。
店里塞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纸箱,里面装着各种转速、尺寸、颜色的唱片,但没有一张唱片贴有标签。店门右侧是一个老旧的柜台,后方是一台唱机。唱机两侧各耸立着一个试听间,只是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放置在卧室里的衣柜,而非一般的隔间。唱机后坐着老板弗兰克,一个熊一般温柔高大的男人,他正一面抽着烟,一面播放唱片。
——《奇迹唱片行》
[英] 蕾秋·乔伊斯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