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吴晓平

  自从心脏装了支架，每月要去开药。好在我们小区大，社区医院在我们小区设了卫生站，家门口就能拿药，方便。

  又到拿药时间，突然说电脑坏了，医保卡刷不进去，叫我明天再来。好，明天就明天，反正家门口，一抬腿就到。第二天来，没进门就听乱嘈嘈一片喊声，一听就晓得电脑还在罢工。没办法，过去说人定胜天，这年头机器胜人，瘆人！听医生正哑着嗓子向大家解释，我懒得浪费时间，掉头就走。第三天，我特地挑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心想这么长时间，鬼电脑总该修好了吧？孰料一进门，乌泱泱一屋人挤在医生桌前，看表演似的看一个小伙子满头大汗修电脑。

  我皱着眉头问，还没修好？

  陈医生隔着人头向我喊，对不起噢吴老师，你能不能明天再来啊！

  “我已经等了两个明天了，”我有点儿生气，说，“关键是下周我还要到外地去，没药怎么行？”

  “没法子嗳，你看技术员急得一头汗，修了一天了也没修好，全是老掉牙的破电脑，修不起来！”

  我这才晓得，区卫生院在各小区设12个卫生站，医院舍不得花钱，电脑出问题就叫技术员互相调剂。都是用了多年的老电脑，调剂来调剂去，麻袋上绣花，底子太差。开不到药的老人，七嘴八舌议论，这边一台破电脑买不起，那边为了应付上级检查，卫生院的门头一年装修几次，各种漂亮口号刷满墙。就一个华佗雕塑，年头才在迎门大堂安顿好，年底又搬到后面去了。

  正议论纷纷，门口热热嘈嘈来了一群干部，是来检查社区基层服务的。我们小区是市里先进典型，什么垃圾分类、智能服务，都是经常登报纸上电视的，引得领导一拨拨前来参观。新来的社区主任是个大美女，一眼看见我，兴头头向领导介绍。一个胖乎乎的领导满脸堆笑向我伸出手来，大概是接见我的意思。我正在气头上，哪来好脸色，一甩手说：“视察什么？你们自己看不见啊，这么多老头儿老太，排队拿药都拿不着。”

  一行人灰溜溜跑了。大美女没好意思溜，陪着笑脸说，吴老师你嫑气，我帮你找人！

  一通无名火，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一来这些领导是什么人都没搞清楚，劈头盖脸熊人家一顿，似乎不近情理；二来新来的社区主任平时态度蛮好的，人家好心好意替我引荐领导，我冲得人家翻跟头，也叫唐突美女。更何况医院的事也不归她管，你这不是找不到坟茔堆儿乱磕头么？

  不好意思，我也讪讪地陪她打电话。街道董红主任也是从我们社区主任的位子提拔上去的，记得4年前，也是夏天，暑热蒸人，卫生站热得站不住脚，空调机坏了。我和她四处打电话求援，最后还是卫生院的院长将自己办公室的空调拆下，才解决我们小区的看病问题。我打电话对董主任说，听说他们院长换了，我不认识，你帮我联系试试。

  主任出马，一个顶俩，十分钟后，问题解决了。而且是院办主任直接打电话给我，说院长亲自将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脑拿来给我们用了！

  又是院长。又是院长高风亮节，将自己东西让了出来。我说声谢谢，放下电话，愣了半晌，感觉不对呀，我们社区只是该院分管的众多小区之一，那么多“调剂”不过来的破电脑，院长办公桌上的一台机器分得过来么？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是解决基层困难的途径么？新旧院长的同一种思路，你是批评还应该表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