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王奕君

  不完美的爱，常被人形容成“被上帝咬了一口的苹果”。可对我来说，母爱这只苹果，像是表面被咬出了无数个牙印儿。我从不否认那苹果的甜，但表面那些斑斑驳驳的瑕疵，也总在我心里疙疙瘩瘩的。

  一次，我发烧了。母亲在电话里听见我咳嗽不止，一大早就赶到医院开药。然后，她坐了两站车，去早点铺买了10个我最爱吃的芝麻烧饼，又接着坐车，一路辗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我家。

  见母亲肩上背了个超大的购物袋，我吓了一跳。“您真是我亲妈，带来多少东西啊？”

  我亲妈的特点，一是唠叨，二是手快。她一进门就不停地唠叨：“病了也不去医院，自己瞎凑合，躺着不去医院，什么时候能好啊？……”

  她嘴上说着，手上忙着。她把沉甸甸的大袋子往茶几上一放，然后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先是大大小小一堆药盒，然后是真空包装的各类熟食，一看就是平时断断续续买的，以便有机会时一起给我。

  最后，母亲把手伸进购物袋里，我听见响动，正期待着呢，就见母亲单手拎出满满的一袋烧饼，就在它们即将着陆的瞬间，袋子“哗啦”一下散开了，一堆烧饼争先恐后地冲出袋子，迅速飞奔到四面八方，而母亲脚下则是密密麻麻一片，像种出了一地黑芝麻。她的手上，还拎着那个头朝下的空塑料袋……

  这样的事情，在母亲身上层出不穷。比如，外出时，手机在包里响着，她一通翻找，直到铃声停止，还没翻出来；又比如，她手里攥着钥匙，还急急忙忙地满屋子找钥匙……

  后来，我特别能理解，父亲和母亲为什么大半生都在拌嘴怄气。

  前年，父亲得了肺癌，住进重症监护室。我们轮流进去看他。我临走时，父亲有些沉重地说：“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妈。她这个人，自己没法生活。”我从父亲的话里，读懂了托付之意。

  父亲走后，我把母亲接来住。自此，我才更真切地体会到了我亲妈的不拘小节。

  她喜欢做面食，可技术跟不上，烙的饼又硬又煳，蒸的包子又瘪又破，但她热情超高，每做一次够全家人吃两三天的。吃到最后，我总在心里叫苦：怎么还吃不完呢……

  她喜欢逛超市，有时买回很多她以为我爱吃的零食，回来发现不是，便把脸沉下来：“谁知道你爱吃什么？”

  母亲的爱常让我哭笑不得，有时会半真半假地吵上几句。但每次静下来，我总会想起父亲的嘱托，想着想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了。我真怕哪一天，这个瘦弱而倔强的影子也悄然离去，从此，我的生命一片灰暗……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爱。母亲给了我们一座大山，我们还在乎些许碎石的羁绊吗？我相信，世间的母爱，无论有多少欠缺，埋藏在沧桑岁月中的那颗呕心沥血的心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