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残酷的一面就是死亡。死亡是每个人终将面对的现实,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读修白的长篇纪实作品《天年》,需要做好相当充分的心理准备。《天年》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没有用纷繁复杂的矛盾、缠绵婉转的情绪渲染、描绘里面的人物命运。而是用白描、直叙的手法,通过14个老人的不同背景、生活环境、亲情伦理来叙述他们在“天年”里的生存状况,以及面对衰老、逐步走向死亡的历程。
这是一部沉重的人生伦理之作。通过这些生活背景不同的老人,进入养老院后的生活、疾病治疗、直至死亡等细节,盘点出他们过往生活史,已逝去的年华。时间无法倒流,往事只能追忆、反思、忏悔。如阿梅对临终父亲的呵护,与其说是女儿对父亲的孝顺,不如说是悲悯,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眷顾。正如阿梅自己在父亲墓地所言:“爸爸,我不恨你,我原谅你所有的过失和粗心,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以此心同比他心。所以,你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你对妻子无来由的服从就是为了夜晚力比多的释放,你英俊的躯体活得像野兽,人类的爱与悲悯在孩子们身上很少释放。”阿梅在父亲墓地对父亲的倾诉,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审判。折射出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父亲,年轻时的颟顸与荒谬。
阿梅在其父亲墓碑前的倾诉,正是对其父亲过往生活的审视和检讨,是一代人对另一代人的审视。她觉醒,宽恕,原谅,并检讨,但绝不忘记。她在父亲死后的墓碑前,告诉父亲,她被母亲撵出家门,在河边流浪,捡食垃圾果腹。父亲活着的时候,她没有说过,死了,在墓地,她却较真起来,纠缠往昔,不能释怀。这是思考着的女儿的觉醒。
热心的小田姑娘、正直的夏洁,尽管她们对待父亲孝敬有加、尽心尽力。但是,她们的父亲仍然认为女儿是外人。凡此种种,其实也在告诫我们这些正在活着的年轻人,该怎样的面对生活,怎样对待子女和家人,怎样才能不在死亡面前,重温那些先人曾经的无谓地忏悔。这是一部家庭伦理之书。也是反映养老院这个社会群体的道德之书。
小田姑娘与郜爷爷非亲非故,郜爷爷只是她父亲邻床的一个等待死亡来临的老人。小田喂父亲一口饭,喂郜爷爷一口饭,哄自尊的郜爷爷吃橘子,陪他聊天,在老人等待死亡的日子里,激起他对往昔的美好回忆。这是怎样的慈悲!我们在小田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天年》是一部女儿书,书写了女儿们的思考和发问,书写了女儿们“质朴的情感,像泥土中的谷物,滋养着那些临终的老人”以及女儿们的最终觉醒。
《天年》也窥视了边缘地带的绝望。孙子从来不去养老院看望奶奶,直到购买婚房,付首付的时候,他才出现。奶奶的房产、存款,已经被两个儿子瓜分,工资卡也在儿子手里,养老院催缴养老费用,两个儿子却互相推诿。老人没有钱给孙子买房。要不到首付款,孙子暴打奶奶,致老人激愤之余,跳楼自杀。
当社会急速步入老龄化社会,《天年》意图探讨更深层、更广阔的社会问题和人性问题。提醒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合理的养老机构。仅凭社会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政府与社会资本的合理运作,养老机构的护理人员普遍培训,提升护工的基本素质。社会的关怀、亲人的照顾、生活环境的舒适,这些都是对人类晚境最大的善意。作家提出问题,激起我们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是对老龄化社会的一种关照。
预计到2025年,我国六十岁以上人口将达到3亿,成为超老年型国家。每个人都会面临生存、衰老、疾病和死亡。这是每个家庭个体的问题,也是社会的普遍问题,《天年》对社会发出关注老人的呼喊,这种关注应从学校、家庭和社会全面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