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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4月1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返回首页
用现代审美触碰一下“田园牧歌”

  当下诗歌在技术支持下得到了某种复苏,阅读的便捷达到了历史最高。同时这似乎也是一个诗人多于读者的时代,对此诗人心安理得,不是一个好的读者很难成为好的作者,而长久纯粹的热爱或许更为重要。栏目主持李黎与诗人、作家春树就诗歌及其他写作展开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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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黎:距最后一次见你已经有十多年,地点是南京的半坡酒吧。当时你背诵了很多首诗,大部分是朋友写的。你对诗歌的狂热和专注是不是还一如既往?朋友们的写作和诗歌一度对你影响很大,去国离乡这么多年,还有哪些朋友的写作你一直在关注?

  春树:我还记得那天在半坡酒吧还有韩东,我们还拍了照片,照片还在我电脑里。我记得很多人写的诗,到现在还记得,偶尔还会想起来,前一阵想起于小韦的《成年》,实在是喜欢这首诗。

  重温一首喜欢的诗,就是用现在的诗歌审美来重新碰撞一下过去的审美,如果依然喜欢,那起码证明这首作品在自己这里的时效性依然存在。像于小韦的《火车》,这首流传很广的诗,是刚开始写诗的时候诗友经常拿出来背的一首。当时应该是竖吧,老给我背诗。我认识的几乎所有诗人,都喜欢滔滔不绝地背诵那些影响过他们的诗,也包括我自己,遇到诗友,一定要互相开始背诗。这些年在国外,遇到的朋友里没有专门写诗的,这让我没有发挥这个爱好的机会,只能憋心里,急得慌。如果说这是一种狂热和纯粹,那我想所有真正爱诗的人都该具备这样的物质,对诗的爱是超越一切的,一首好诗感染了你、打动了你甚至对你写作有了提升,你当然会一直记住。

  

  李黎:从你的豆瓣和朋友圈看出来,你经常回国。这是因为纯粹地怀念国内的朋友和环境,还是想摆脱在德国的一些不适应或者无趣?作为用汉语写作的诗人、作家,你在德国有没有遇到身份或者写作事物层面的困扰?

  春树:今年是我在德国柏林生活的第六年,我一直关注的诗人是《新世纪诗典》的那些诗人,当然有伊沙、沈浩波、朱剑、西毒何殇等,还有余幼幼、韩东、侯马、何小竹、陈翔,其实只要在我朋友圈里的诗人发了诗,我基本都会看。还有一些不怎么发朋友圈的诗人,他们现在不怎么贴诗,我还挺想看到他们近作的。我只是提了部分人名,根本提不完。说不好因为是朋友我才关注还是因为我喜欢他们的诗才成为朋友,可能都有,我也只能和我欣赏的诗人成为朋友。这是双向的,如果对方不喜欢我的诗,我也不可能跟他成为朋友。我还是很关注诗友们写的诗,去年也主编了一本《那些写诗的80后》,把这十年的80后诗歌写作又正式梳理了一遍。

  当年出国是想在国外待一段时间,体会一下国外的文化,没想到一下子待了这么久。我是没法在一个地方待着不动的人,肯定要换换心情。回国的理由正如你所说,既是想念国内的朋友和环境,也是为了摆脱在德国的不适应和无趣。以前每年我都会回国,就是去年和今年还没法回来。困扰的事情有很多,只不过经历过后居然我就云淡风轻不在意了,当时我写了很多诗,关于身份的问题,还有女性角色等。现在我已经无所谓,我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再受德国环境的束缚。

  

  李黎:我对你背诗这个习惯一开始很不适应,大概是拘谨惯了,后来我特别羡慕你能够不假思索背出若干首现代诗,而不仅仅是唐诗宋词。这是一个专业人士必须具备的素养,更是一种被热爱这样的激情支撑起来的人生状态。韩东曾经用四个字形容你,“天真,激烈”,你怎么看待这个评价?

  春树:我想这四个字是他在形容我的性格,我的诗和我的性格很一致,我就是那种作品和人比较统一的诗人,所以这用来形容我的诗也没问题。

  我也常背唐诗宋词,有时候遇到什么境况,首先浮现出来的是一句古诗。但我不会因此就写古诗,在我心里这就是两个系统,从古典文学中汲取营养,说现代的话。人活在什么时代就应该说什么时代的语言,这也是一种“当下”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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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黎:你从最初就不是为了狭义上的发表而写作的诗人,碰巧我们都遇到了诗歌论坛大爆发的时代,自己发一组诗甚至一首诗都会引来同道的鼓励和关注。从这个意义上说,你是典型的“网络诗人”,并且至今保持着这样的属性,这过程中你有没有犹豫或者无助?微博出现后,诗歌论坛无一例外地衰落了,像大幕落下。如今微信朋友圈和公号里的诗歌很多,也不乏精彩,但再也没有那种一眼看过去整屏都是密密麻麻的诗歌和评论的画面了,你好像从来没有动手做过自己的公号?

  春树:怎么可能有犹豫和无助呢?诗对我来说就是艺术创作,是爱好,也是本能,首先是表达我个人的感受,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跟我写作都没什么关系。一首诗被不被传播,是不是被喜欢,这重要吗?在我看来,写完一首诗的时候,诗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之后是其次了。

  诗歌论坛的落幕真有点可惜,不过也没办法,这就是时代的变化。现在真没有以前论坛里谈论诗歌的气氛,也很难在网上跟一堆人同时切磋,没有这样的场合了。当代诗还是属于小众人的,传播度并不广,启蒙了一拨人以后,后来的人如果不自己去找,当代诗很难进入他们的视野。绝大部分人是不了解当代诗的,甚至一点也不了解。这挺遗憾,当代诗是审美最高一级的标杆,你看有些人穿衣听音乐都比较有品味,一读诗就完了,他们就喜欢那些烂诗,迄今还被抒情性洗脑,我也只能说这样的人还欠缺文学审美,起码是没原创精神的读者。

  公号我有,但从来没特意弄过,只发发诗或者个人感受。

  

  李黎:你最满意的自己诗作或者诗句有哪些?最满意哪个时间段的写作状态?

  春树:都挺满意的,很喜欢几首没法发表的诗。2010年夏天写过几首,尝试了一下另一种风格,也不是故意的,诗评人说有“寓言色彩”,我还挺感激的。舒洁评价我:“我个人认为,继翟永明之后,春树是一位极具承袭物质的诗人,她是那种在洞悉了轮回奥秘后懂得让自己安静下来的人——安静,并不会影响诗之呈现。春树的诗歌从未悖逆敏感孤独的心,她的诗歌语言棱角分明,犹如切开橙子看见内里,亦为心之所至,血脉贯通。”

  诗跟着我的生活在变,在我的诗里绝对能看到当下我的心态和生活,生活里的一切皆可入诗,而且就是此时此刻。2016年我写了很多跟生产和当母亲相关的诗,那时候比较低落和劳累,却也因此而沉了下来。不伪饰不矫饰还是很难的,一首诗能留下来肯定是因为瞬间说出某种真理,这真理不是目的,只是无意而为。前几天,诗友张进步评价我的《强者之爱》时说:“这首诗我记得,有些诗能体现出诗人的意志,并因为这种意志打动人,这首就是。”

  诗人的感情和思想境界在一首诗里纤毫毕现,我更喜欢表现出控制力和意志力的豪迈型诗,低郁的诗如果表现出作者视角的广度,我也会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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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黎:还有哪些国外的诗人对你影响很大?或者说哪些诗集和作品吧。

  春树:我最喜欢美国诗人,喜欢他们的个性。这里只能用“他们”,是因为汉语里包含了男女一律用男“他”,说到这里,也许以后汉语也会有改革,起码语言里对女性的忽视和打压性应该改变了。

  比起诗集,我更愿意看诗人们的传记,比如庞德和“自白派”的诗人。前一阵读越裔美国诗人Ocean Vuong的诗,特别悲催,意象很多,我挺欣赏他的,他写出了他的生活经验和他作为越南移民的历史。

  比起诗给我的影响,不如说音乐给我更多影响。最近喜欢听说唱,歌词虽然简单直白,但真有着愤怒和自我剖白,这也是我诗里的特点之一。我现在正听着音乐,有说唱有独立音乐还有朋克。音乐跟文学太不一样了,它直接就能点燃情绪,根本不需要转化。有时候我甚至想对我来说音乐比文学更重要。但我永远不会搞音乐,至少我不会把它当作主业,文学才是我能做且擅长做的。我热爱音乐,也热爱文学。音乐在我看来真的是打破规则,我说的是摇滚乐啊,口语诗在我看来也是。说唱有句话叫“be real”,就是你得真,这个我问心无愧。我的作品就是真。这里说的不是真实地反映客观世界的存在,文学创作跟真实没有关系,哪怕写的是真事也没关系,因为当你用小说和诗歌的形式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虚构感和变形。从“初心”来讲我是真挚的,这可能是一切的起点和终点。作为创作者我最清楚,一首诗写的是真实发生的事,而我用什么角度来写,取决于我想表现哪一种情绪和哪一种我眼中的真实。作为诗人我不具备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我写的是很主观的个人感受和体验。我从来不要求我的作品是完美的,我要真和有突破。

  同理,作为听众和读者,我会被那种表现出脆弱感和力量感的

  作品打动,这一刹那就是被真实打动。完美无暇是死亡,一个创作者一定是不完美的,是有缺陷的,但同时也是努力创作期待着作品有变化的。我们不是机器,我们是人,有七情六欲和软弱,也渴望被理解,你的个性何在?我就是只能被作品里的独特个性表达所吸引。

  4

  李黎:都知道你的诗人身份,但你最初也写小说,《北京娃娃》也是一时间关于北京的代表作之一,最近几年也看到你写了很多小说。诗歌和小说之间天然的冲突你怎么平衡?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你的创作是否会以小说为主?

  春树:其实我一直在写诗,只不过发表渠道不多,我的诗比小说更难在杂志上发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诗更尖锐,而小说这个形式起码还有阅读的缓冲。总之我很少投稿,有几次编辑约诗稿,发过去后就说不太适合他们杂志的风格。我不会为了追求发表度和阅读量就改变我的风格,不发不发呗。读者可以从我微博看我的诗,还有我上一本个人诗集《激情万丈》,以后直接出新诗集。

  我在整理我的文集,包括我以前几乎所有的作品,集中看了一遍我以前写的书,真的是引起我内心情绪极大波动,行文太过于真诚和暴烈,形式上还不够好,我也都不改了,保持作品原貌。等文集整理完,我要继续写一本关于上世纪90年代农村题材的小说,还没想好怎么写。

  

  李黎:“关于上世纪90年代农村题材的小说”,这个题材很有意思,按照时间来推断,应该是发生在《北京娃娃》之前,就是你到北京之前,属于青少年时代的故事。另外这个题材也有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你以“北京”“诗歌”等标签闻名,但你其实也是来自乡村,有着漫长的乡村生活经验,至今也常常回去。甚至你去德国后,可以站在一个更宽广的角度来看待中国的乡村和自己的故土,这些是不是你想写这部小说的动因?

  春树:我还真是个对老家心心念念的人,在德国也经常想我山东老家和北京。如果这是标签我也认了,每个人都有出处,我的出处就是我山东老家和中国北京呗。我老家还有很多亲人,自然环境也好,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很爱我。你知道吧,只有爱才是最重要的,哪怕环境贫瘠,而我老家环境一点也不差,大海山脉,属于半岛丘陵地带。

  这本新书时间线是《北京娃娃》和《红孩子》之前,主角不是我自己,是我长辈和村里人,我觉得90年代很有意思,尤其是回顾的时候用孩子的视角来看,仿佛未来很遥远但充满了希望。还是那句话,我从小生活环境里充满了爱,这让我无法堕落和无法停下脚步,我要继续创作。我想写的是已经在逐渐消失了的农村生活,像我小时候看到的种地什么的,现在已经逐渐城镇化了,村里也没什么年轻人了,曾经的记忆像田园牧歌。感受如此美好,还是因为童年的幸福,我想我写出的这本书应该跟其他作家不一样,尤其跟那些童年坎坷的作家不一样。这里没谁好谁坏之分,只是不同而已。

  李黎

  1980年生于南京郊县,2001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现供职于出版社。出版小说集《拆迁人》《水浒群星闪耀时》。《读家对谈》栏目嘉宾主持。

  春树

  1983年出生,已经出版长篇小说六部,个人诗集两部及散文集若干。曾因代表作《北京娃娃》引起巨大反响,其小说在全世界二十几个国家翻译出版。2004年登上美国Time杂志亚洲版封面。2017年获“李白诗歌奖”银奖。小说《乳牙》获2020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入围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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