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熊代厚

  在南京的城东，有一座阳山，山谷深处，有着世界上最大的石碑，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已逾600年。

  一进景区的大门，是高大的门楼，写着“大明文化村”。进去后，有一长形的屏障，上书“天下第一碑”，遒劲有力，向世人宣示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让人驻足，让人凝思。

  紧挨着屏障的平台，立着一座高约7米的石碑，碑顶和底座都镂刻了精美的龙凤图案。碑身上刻着“阳山问碑”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撼人心魄。以前并没有这四个字，今日竖在这里，是对游人的一份考问吗？

  站在碑材前，需仰视方可见全貌，使人望而息心，在惊叹它的宏大时，自然而想是什么人建了这么大的石碑？所作何为？

  清代袁枚《洪武大石碑歌》中写：“碑如长剑青天倚，十万骆驼拉不起。”诗题中有洪武两字，让人觉得此碑好像是朱元璋所为。但朱元璋是一位节俭的皇帝，他在位时所进行的工程，大多是出于实际的政治和军事需要，不大可能下令建造这样浩大的工程。

  实际上这巨碑是明朝第三位皇帝朱棣所为。朱棣宠臣胡广著有《游阳山记》：明永乐三年，因为要为太祖朱元璋的陵寝修建石碑，他奉命前往南京郊外的阳山，察看在那里进行的石材凿刻工程。

  朱棣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的石碑？最终为什么又烂了尾？朱棣的江山是从他侄子建文帝朱允炆手中强行夺来的，在占领南京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明孝陵。在父亲朱元璋的墓前，朱棣哭诉自己的不得已，为自己推翻侄儿的行为进行辩护。为笼络人心，稳定政局，争取嫡亲正统的合法性，他一边杀戮建文旧臣，一边大肆宣传自己的英明雄武。这还不够，他要为父亲竖一块大大的石碑，盖过古今所有，他要借这高高竖起的石碑，向天下的臣民树立自己“大孝至善”的形象，也宣示着新任天子至高无上的威严。这几乎是用一座山来做一座碑，这在人类历史上都绝无仅有。

  据说石碑最终被放弃，与朱棣意欲迁都北京有直接关系。夺权之后的朱棣，已把精力投入新都城建设上。随着内部矛盾的缓和，他的皇帝根基渐牢，“颂扬”工程的政治意义渐淡。这话有些道理，但我想，朱棣凿碑更像一场秀。

  《明史》评价朱棣：“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这其中固然有马屁，但朱棣从藩王成皇帝，也确实雄才大略。他南征北战，见多识广，自然深知这石碑的分量。朱棣开始就洞彻了结局，明知不可为而偏为之，只是借题造势罢了。

  600多年里，阳山的碑材矗立在风雨中，碑中虽无字，但它是一部无声的历史，写满着沧海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