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卢云

  夜幕降临，暖暖的路灯划过灰蓝的天际，一辆橙色的地铁飞速驶过马群高架和水塔，车厢内灯光明亮人影绰绰，车外的隆隆声响映衬着车内的静谧美好。水塔在许多地方还能见到，但年代这么久远又能保存完整的已经不多见了。

  我的故乡镇医院家属区也曾有一座水塔，那水塔是用红砖砌成的，整个医院家属区几百人都靠着这个水塔生活，承载我童年许多的回忆。

  过去没有自来水，这座水塔就是我们的生命线和供给站。在没有通自来水的日子里，父亲和母亲经常挑着铁皮水桶去水塔担水，我也跟着跑来跑去凑热闹。一根扁担挑两桶水，一担子水少则几十斤多则上百斤，高大的父亲可以每担挑得满满的，瘦弱的母亲只能挑半担。父亲驻外上班的日子，母亲要用瘦弱的肩膀来回许多趟才能把水缸加满，我看了心疼要去帮忙。母亲感动于我的懂事，但又担心我吃不消，总是和我一起担半桶水，还总把水桶移到靠近自己的那头。扁担轻轻在我们的肩头晃动，水桶轻轻在扁担上晃动，日子就这么摇晃着扛过来了。

  经年累月，水塔给予我们的生命之水，还滋润出一片小树林、灌木丛和绿绿的青苔，那是孩童们的天然游乐场。我时常一个人到树林里听鸟鸣、背诵课文，也常常和小伙伴们到树林里和水塔下捉迷藏。有一回，我们乘着大人不注意，打开水塔下面的小门，溜进去探个究竟。几根钢管竖立在塔内，钢筋做的爬梯深深地嵌入红色的砖墙，我抬头向上看是望不到边的黑暗和嘀嗒的水声。女孩子们不敢爬上去，几个调皮胆大的男孩子拿着手电筒爬了上去，好久才回来让我们紧张了半天。他们像得胜归来的勇士，正兴高采烈地给大家描述着塔顶的险峻，突然水泵嗡嗡作响吓得大家四散而逃。大人们告知原委，才知道水塔的水泵隔一段时间就会打水到顶部的水罐，我们虚惊一场。

  水塔旁边还有一个公共厕所，那时没有家庭卫生间和马桶，所有人如厕都要到公厕，冲洗厕所的水也来自水塔。母亲门诊经常要排值夜班，偶尔需要上厕所就会拉上我陪着一起过去。夏夜里听着蛙声，冬日里踏着积雪，我们提着马灯或者打着手电筒结伴而行，每次看见水塔下的门灯和工具房里透出一缕光亮，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水塔的工具房里住着一个后勤阿姨，她在医院供应室上班。白天我总看见她洗洗涮涮各种手术服，白色的、深绿的，长袖的、短袖的，带血的、带污物的全部浆洗干净。再放入锅炉中蒸煮，消毒过的衣物被她一件件晾晒在水塔下面的铁丝条上，整齐清爽，随风飘荡。记忆中，红砖水塔伫立在阳光下，它挺起瘦削的身躯，神采奕奕地照拂着万物，万物又如同它披上的一件五彩霞衣。

  后来，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故乡通了自来水，那座水塔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原址建成了一个现代化示范小区。水塔如父辈一样辛勤劳作，付出了自己辛劳的一生，它不朽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和时代的功劳簿上。水塔高处，储藏着满满当当的记忆和爱，记录着生活由苦变甜的变迁，讲述着一段段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