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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3月14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返回首页
她的感情生活曾很荒芜
  《晚婚》 辽京 中信出版集团 2021年1月

  结婚之后,黄婉丝回顾从前,觉得那一晚的纠结不过是自寻烦恼。婚前再怎么千回百转地谈恋爱、怀疑、争执、吵闹、和好,婚后的生活也会陷入日复一日的窠臼。当然她没什么可挑剔的,杨浩是个非常理想的男人,种种优点如果一一罗列出来,这个故事的开头就显得太冗长了。简单说,他们相遇、交往,婉丝被他吸引住了,恋爱、结婚,虽然有过一些波折,但没有遭受过特别重大的考验——没有经济矛盾,没有人出轨。

  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在去度蜜月的航班上,婉丝很兴奋地对着舷窗外的晚霞拍照,刚到酒店,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一家潜店约向导,第二天去潜水。那天杨浩有点感冒,不想下水,就独自留在酒店里等她。

  婉丝去了一整天,回来时已是傍晚,她走进卫生间去冲热水澡,杨浩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查看附近的餐厅点评,看评论,直到婉丝裹着浴巾出来,将她穿的那套明黄色的比基尼拿到阳台上晾着,头发湿着搭在裸露的肩头。

  他问晚上想吃什么,婉丝说你定吧,听起来兴致不高,杨浩以为她累了,就提议留在酒店吃,节省体力,今天可是蜜月的第一天,要完美地度过。婉丝笑着同意了,晚餐桌上有龙虾和摇曳的烛光,酒杯碰出轻微的脆响,海风从门廊的立柱中间穿过,带来清爽的凉意。杨浩说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海边看星星,北京都没有星星。

  婉丝说:“好啊。”

  新婚夫妻轻声细语。盘子端上来,又撤下去,服务生赤脚踩在沙地上,走路悄无声息,每个人都穿着质料轻薄的白色制服,在一簇簇烛火里,像飘动的影子。影子安静地滑过来,送来两份甜点,婉丝说:“巧克力蛋糕,凌青最喜欢这个。”

  杨浩没有回答,舀起一勺吃着,在这样的时刻,提到过世的朋友,气氛一下子肃穆起来。婉丝把蛋糕上装饰的樱桃放在嘴里,她喜欢樱桃,然后烛光一闪,杨浩探身过来,她盘子里又多了两颗樱桃。

  “都给你吧。”他说,用一种哄小孩似的语气,把不得不谈论凌青的沉重话题翻过去了。

  凌青是婉丝的朋友,两人感情深厚,本来她要做婉丝的伴娘,却在婚礼的前夕潜水失踪,这是去年的事了,因为这件事以及后来引发的种种变动,这场婚礼推迟了一年才举行。出事的地点,就在婉丝今天下午潜水的海域,凌青的尸体始终没找到,因此,她的家人还抱着一丝绝无可能的希望。

  “北京有一家店,巧克力蛋糕做得特别好,下次我们一起去。”婉丝说,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我和凌青去吃过,那天见面,是为了商量婚礼的事,她说她要自己挑伴娘礼服。

  杨浩把一整盘蛋糕吃得干干净净,婉丝第一次见他这么爱吃甜点。在桌子下面,两个人的脚尖还在时不时地相碰,他们都穿着轻便的人字拖,婉丝用脚堆起沙子,将杨浩的一只脚埋了进去。这里的海水清透,沙粒幼细,日光如笑容一般灿烂,是新人的甜笑,他们忙着幸福,忙着美好,想不到有人曾经丧命于此。

  只有婉丝知道自己一刻也没有忘。

  星光满天,杨浩用手机查出一幅星图,两个人一边对照着,一边仰头去看,不然星座都不认识。他们找到很多著名的星座,这个,那个,不对,我看不清,好吧,你说对了,那个是大熊星座吗?是的,这么多星星,真美啊。“我在北京十多年了,从没见过晚上有这么多星星。”婉丝说。

  “回去吧。”杨浩轻声说,把手放在她露出来的背上,连衣裙的背后向下凹出一个深深的U形。

  他们手牵手回到房间,把粘了沙子的拖鞋放在门口,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有人或者小动物正在拨弄着浓密的树丛。房间门外是一条长而直的游廊,栏杆外便是生长茂盛的热带植物,向里面探头探脑的,仿佛没有这道栏杆的隔离,这些枝叶就会着了魔似的疯长,一直蔓延到房门前面,覆盖住那一对红黄两色的情侣拖鞋,让他们第二天早上打开房门时,满脸困惑。

  此刻的杨浩也有些困惑。在做爱这件事上,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新意,也就一如既往,可是婉丝的反应却不太寻常,从进房间的那一刻起,她就有意无意地推拒——不是言语上的,她什么也没说;也不是表情上的,她甚至还在笑着。在遇到他以前,她的生活顶多是一张潦草的铅稿速写,是杨浩给她涂满了色彩和阴影,使她从苍白单调变得丰富而立体,把她带进一段美满生活。

  她不应该这样对他。

  “没事啊,”婉丝说,“挺好的。”她身上依旧凉凉的,没一丝汗,显得这句话言不由衷。

  遇到杨浩之前,她的感情生活相当荒芜。

  十二年前,婉丝大学毕业,进了一家知名的美国公司做HR,起了个英文名叫作Vincy,取的是“婉丝”的谐音,十年后,同事们都叫她Vincy姐。婉丝的第一任顶头上司是个身材高大的白人,叫Tom,对她很和蔼。有一年,年会结束了,Tom提出开车送她回家,确实是顺路的,她心知肚明地拒绝了。那天晚上,她踩着细高跟鞋走出公司,沿街打不到车,也舍不得打车,长羽绒服下面露出两大块苍白的脚面,踩着寒风一路走到地铁站,双腿已经僵硬得不像自己的血肉。Tom后来又约过她一次,她推说有事,拒绝了。

  没过多久,Tom调走了,换了一位上司,仍是白肤碧眼,女的,四十多岁,中文名叫梅丽。梅丽喜欢拉长了声音叫“Vincy”,回荡在坐了几十人的办公室里,仿佛很亲密。其实两个人不太对付,她总把婉丝看作前任留下的钉子,“Tom喜欢你呀”。她中文讲得很好,想装听不懂都不行,有一次她无意中说起,“Tom结婚了呀,娶的也是中国人”。她加上个“也”字,婉丝装作没留意,眼睛只盯着咖啡机萃取头流下的浓黑液体,到最后滴滴答答的,像一行混浊的泥泪。Tom喜欢她,很多人都知道。

  Tom是很好,高大、英俊、温和,总是笑着,过了很久,她还忍不住想,要是那天晚上,就上了他的车,会怎么样呢?八成是连工作也保不住,办公室恋情是公司的忌讳,稍一曝光就得有人离职,Tom职位高,走的只能是自己,空降去做主管的机会少之又少,去别的公司从头开始?她又不甘心,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父母和妹妹还在指望她呢。

  算来算去,叹一口气,Tom还是走了的好。她年纪不小了,父母倒是不催婚,按照他们的观念,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贴补娘家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留着她,她可以挣钱。婉丝在北京的收入,在他们看来,是上蹿下跳也花不完的,每回打电话,除了要钱,就是叮嘱她要懂得节省。起初,她觉得父母不易,孝敬是应该的,渐渐地,她发现这些钱去向可疑,丝毫没有改善他们的生活。妹妹婉细已经十七岁了,念高中,应季的行头只有两套轮着换洗,在电话里向姐姐抱怨,她问爸妈为什么不给妹妹买几件衣服,他们支支吾吾的,才说你爸赌钱输光了,随后又叫起屈来,都怪做局的人心黑。

  她塞钱给妹妹,让妹妹去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开了这个头,更好了,妹妹念书的一应开销就都归她,这没什么,她供得起。十年之内,她升了两级,薪水翻三倍,传统行业的外企虽然比不了那些网络公司,收入也不算菲薄。再往上便是美国人玩的圈子,华人高管也不是没有,大都有海外背景,学历好、英文好,她两样都不占,就占个忠诚勤勉、做事周到,好歹混到现在,一晃三十多岁了。

  内容简介

  黄婉丝毕业后进入一家外企做人力。她忠诚勤勉,十年之内升了两级,薪水翻了三倍。男友杨浩小她四岁,独生子,吃穿用度都不凡。虽然家境好,但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这一年里,念高中的妹妹意外怀孕、黄婉丝突然被裁员、房东通知要收房子……杨浩都陪着她度过。结婚、度蜜月、生孩子,原本顺理成章。然而黄婉丝总有种莫名的紧张感。有一晚,她偷偷摸摸翻了杨浩的手机。事情从此起了变化。

  作者简介

  辽京

  80后,北京人,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在北非工作两年,先后在网站和杂志做经管类报道记者。作品散见于《北京文学》《青年文学》《小说界》等。中篇小说《我要告诉我妈妈》获第六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一种人生”组特别奖(“最难忘人物”奖),短篇小说《模特》获豆瓣阅读短篇小说写作比赛“中年风暴”组最佳作品奖。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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