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邹世奇

  十多年前，当我还是一个簇新的南京人，每到假日，就由土著朋友领着满城乱逛。有一天来到一座小小的、平缓的山岗。车子一下开上去，顶上颇开阔，种着大片青松、翠竹，竹苞松茂，有蔚然之气。

  停了车，沿着竹荫中的小径往里走，凤尾森森中掩着些素朴的青砖院落，走进去是各种展览，记得看了很多盆景。走进一个小型的奇石博物馆，石头有红色、灰色、白色、黑色甚或蓝色、绿色，其中红色的最多，从绯红到绛红。奇的是每块石头上都有云霞一般的肌理，千变万化、线条清晰、层次分明。当这些石头浸在水里，颜色和花纹霎时明亮起来，也温柔起来，一个个晶芒闪烁，愈发美丽非凡。

  到了下一个院落，这是一间茶社，我们坐下来，要了两杯茶。啜一口，一股清幽之气自唇齿间散开，似乎山林、泥土、野花的香气都在这清幽中了，简直沁人心脾，令整个身心都舒展开来。忍不住赞一声：“真不愧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着玄色中式服饰、头发在脑后绾成髻的沏茶人听了，淡淡地说：“从前，配上永宁泉的泉水，就像龙井茶配虎跑水，滋味还要好，可惜现在两眼泉都已经枯了。”我们这才反应过来这“二泉茶社”的名字，不觉肃然起敬。

  遇见一座祠堂，里面祭祀着杨邦乂和文天祥，原来此地是杨邦乂剖心处。南宋杨邦乂，时任溧阳知县，城破拒不降金，被金皇子完颜宗弼下令在此剖腹取心。宋高宗赐谥号“忠襄”，敕建“褒忠祠”。一百多年后，文天祥兵败被俘，押解大都时途经建康城，作《怀忠襄》诗，表达对杨邦乂的追慕之情和殉国之志。后人于是在“褒忠祠”附祀文天祥，祠堂改名“二忠祠”。我们怀着一颗恭敬的心，鞠躬，离开。

  朋友指了指远处，示意那里是人民烈士纪念碑，有十万忠魂长眠于此。我静默。我突然有些埋怨起他来：这样的地方，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带我来？

  南京这座城市，如果说钟山给了它巍峨之态，玄武湖给了它浩淼之气，江南贡院和“天下文枢”牌坊给了它文采璀璨，秦淮河给了它妩媚香艳，那么此地就给了它浩然之气、忠贞刚烈之风，这是多么有分量、多么要紧的地方啊。

  一晃十多年过去，在南京我走过许多地方。这座城市就是这样，你在街上走，不期然走进一片古代宅院，那是甘熙故居；走进一座王府花园，那是瞻园；仰头看见一处楼阁峥嵘，那是阅江楼；发现城市中一方安静的水域，那是莫愁湖……可是，那处看石头、喝茶、缅怀忠魂的地方始终是不一样的，令人想起来就动容、只觉心头一凛。

  对了，那石头叫做雨花石，茶叫做雨花茶。那地方，是雨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