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从精神分析的意义上来说，传记是最具窥探意味的写作体裁。几乎所有的作家传记都是对作家身份的一种解构，作家努力一生辛苦建立起了自己的文学自画像，而传记最大的一个作用就是把作家拉下神坛。就算那些看起来有道德洁癖的作家也难逃传记作者的窥探之眼，最终难逃被传记作者大卸八块地粗暴对待。

  大概也是这种缘故，有些作家在生前就写好了自传，以正视听，提前应对；有的作家提前指定传记作者，在自己授权和监督之下完成写作；有的作家会寻找好代理人，要求封存自己的私人信件和日记等，几十年后才可以授权给传记作者。而那些始终如一、总是小心翼翼、保护好自己隐私的作家，少之又少。像米兰·昆德拉这样的作家，对自己生活的保护已经是慎之又慎了，你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生活的报道，但也难免被媒体爆料。

  比如2008年，突然爆出一件丑闻，昆德拉年轻的时候曾经告密过自己的一位朋友，导致后者被判刑二十余年。昆德拉在多年前就曾定下规定——绝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但这件丑闻的爆料，还是让他打破了沉默，主动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否认他有告密行为。在最新版的传记《米兰·昆德拉：一种作家人生》中，法国的传记作家让-多米尼克·布里埃如此评价这一卡夫卡式的阴谋：“‘昆德拉事件’爆发时，近80岁的小说家已经拥有他一生最根本的作品。在过去的生活中，他成功摆脱了冒昧的记者和传记作者，如今却陷进了媒体的乱局中。他的小说家身份被剥夺，一下沦为他最痛恨的新闻中昙花一现的主角，一桩庸俗事件的‘主人公’。”

  这次的昆德拉事件和丑闻，主要源于捷克国内媒体的造势，因为事件中涉及的当事人都已经去世，档案也缺乏绝对的证据指正昆德拉告密。但捷克的媒体总是找到合适的角度来巧妙地影射，比如他们分析了昆德拉的众多小说，煞有介事地说，告密这一行为在昆德拉作品中一直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作者常常在他的小说中塑造这样的告密者。大众并不认为虚构是小说的本质，他们会把小说中的人物与现实进行对照。这就是作家避免不了的一个问题，当他极力保护好自己的生活，尽量避免别人从他的生活中获得娱乐八卦的时候，他却免不了人们对他的作品过度阐释。

  不过，相对于其他作家，昆德拉做得已经足够好了。除了每年十月诺贝尔文学奖颁奖之际，偶尔能在赔率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他几乎跟媒体是绝缘的。昆德拉的名言是，一个小说家存在的真正特征是，他不喜欢谈论自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米兰·昆德拉：一种作家人生》这本书已经足够优秀了，这本传记虽然缺乏足够的细节，但并不缺乏足够的节点——对一个作家来说，人生中的那些重要节点，比琐碎的细节更重要，通过个人选择的这些重要时刻与大历史的映照融合，我们可以描绘出一个作家精神世界的大概轮廓。昆德拉人生中的重要时刻，折射出一个大时代的变迁，而这些个人的命运和选择，在他不同时期的作品都有所映照。

  存在昆德拉这样的作家简直不可思议，现在哪还有这样刻意想让人遗忘的作家，无数作家都想利用社交媒体增加自己的曝光度，形成流量，我们没有想到有一天，流量会成为作家的价值。但昆德拉不同，他身上的这种神秘性没有让他迅速被人遗忘，反而让我们对他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多年来期待他的声音和新作。这大概也是一个佐证，好的作家，不需要曝光和流量的加持，他的作品就是他最大的流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

  ■好书试读

  有关我对父亲的记忆。

  我对父亲的记忆自然有许多。毕竟自出生以来，直到18岁离家，我一直与他以父子的关系，在不算宽敞的家中，在一个屋檐底下，天经地义地共度了每一天。我和父亲之间——恐怕就像世上大多数父子一样——既有开心的往事，又有不那么愉快的回忆。但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仍不时在我脑海中苏醒、历历在目的影像，却不属于以上任意一种，只是极为寻常的日常生活的片段。

  比如有过这样的事。住在夙川（兵库县西宫市）的时候，我们曾到海边扔一只猫。不是幼猫，而是一只已经长大的母猫。为何要把一只这么大的猫扔掉，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当时住的房子是一座带院子的独栋，有足够的空间养猫。

  ——《弃猫：当我谈起父亲时》

  [日]村上春树

  花城出版社

  日本列岛紧邻远东大陆，面向太平洋，自北至南依次由北海道、本州、四国和九州四个大岛与数百个小岛组成，自古以来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文化圈。但日本并非孤岛，北部有狭窄的塔塔尔海峡与西伯利亚相望，西部越过日本海就可进入中国北部，通过东海可直接抵达中国东部，黑潮海流与对马海流拍打着日本的西南海岸。由于山脉的切割，日本全境只有不到25%的平原，且多散布在山峦和海岸之间。地域的相对独立造成历史上少有控制日本全土的强力政权，天然的地理屏障又使外敌不易入侵。因此，日本更像一个与大陆若即若离的半岛，四面环海形成了特有的自然风貌和文化形态。

  ——《浮世绘》

  潘力 湖南美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