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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1月3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返回首页
李静睿谈新作《慎余堂》
喜欢有点俗气的爱恨情仇和跌宕起伏
  作家李静睿 受访者供图
  《慎余堂》
  李静睿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1年1月

  青年作家李静睿34万字长篇历史小说《慎余堂》于近日出版,讲述了北洋时期四川孜城某盐商家族的兴衰故事。小说以溥仪退位始,以溥仪被逐出紫禁城终,这当中的12年不管于国于家于个人,都是难以解释的混乱复杂。

  出生于四川自贡的李静睿,自小便被自贡盐商的传奇耳濡目染,以此为题材创作故事也一直是她多年的心愿。小说断断续续写了4年,其间查阅的各种资料不下上百种,书中主体故事纯为虚构,但整体背景却有大量经过变形的历史细节,融入了作家对历史的理解与对当下的思考。在不少读者看来,这样的题材选择对青年作家而言挑战不小,李静睿的用心与突破舒适圈的勇气值得赞赏。近日,她就这部新作接受了现代快报《读品》周刊专访。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陈曦

  写得很慎重,也积蓄了足够的耐心

  读品:能谈谈写作这部长篇的初衷吗?以前你都是写现代人故事的。

  李静睿:这个故事在我心里已经很多年了,大概从2012年正式辞职开始,我就一直在有意识地搜集相关材料,包括书籍、照片、论文,甚至淘宝上买到的影印版地方志,材料堆在家里,我有空的时候会随便翻动,但那个时候,我确实还完全不知道最终我会如何使用它们。每年回到自贡,也总会去各种遗迹走一走,正好那几年我爸爸学会了开车,我们可以去一些更远的地方,破败的盐商住所、废弃的盐井、完全无人问津的“文物遗址”、当年歪尾船们密密麻麻挤在其中的河流,等等。

  这些资料和画面一直在我脑子里流动,但我等了3年,才开始下笔,我写得很慎重,也积蓄了足够的耐心,一是不想浪费自己对这个故事的热情,二是想等人物慢慢自己出现,在我写这部小说的时候,人物是第一位的,最终决定动笔,也是因为去了一次横滨中华街,在那里我看见了余达之和林恩溥。小说最早在《十月》发表之后,有几个读过的朋友来家里吃饭,他们在饭桌上讨论令之怎么样、达之怎么样、恩溥怎么样,我就特别高兴。前段时间我重读了《飘》,觉得实在太好看了,这就是我现在最喜欢读的书,也是现在我最想写出的书,读完之后希望大家记住的不是作者的天赋和技巧,作者不重要了,留下的是故事和人物。

  读品:或许一些人会奇怪——一个女生怎么会对这样的题材有兴趣。

  李静睿:我觉得不论男女,一个作家最终都会去写自己最喜欢阅读的题材,我喜欢现实主义叙事,喜欢漫长的俄罗斯文学,喜欢历史、家族和城市交织的故事,喜欢一种可能有点俗气的“爱恨情仇”和“跌宕起伏”,这些爱好最终汇集成了《慎余堂》。写完之后我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想做这么艰难的工作,但去年在疫情期间读完了《生活与命运》,又感觉自己在蠢蠢欲动,前几天我喝多了咖啡失眠,迷迷糊糊整晚没睡,第二天一起床我就跟丈夫说,自己想到了下一部长篇的题材和人物。

  读品:写作过程中,难度最大的是什么?

  李静睿:最大的难度是维持信心,因为写了好几年,是我耗费时间最长的作品,中间可能会怀疑一万次这个故事到底是不是成立,这些和我朝夕相处的人物又是不是真的能拥有生命,这种信心的磨损是整个写作过程中最让我痛苦的部分,我一直不同意“短篇比长篇更难写”,因为长篇实在太耗时了,而最贵的永远是时间。当然对我来说,更具体的难度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怀孕和生育,而我那几年又在写剧本,中间我腰椎还出了几次问题,严重的时候无法自己起床。有很多朋友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完全要感谢丈夫的支持,尤其是前面一年多,孩子还没有去托儿所,没有老人帮忙,我们又都非常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就只请了一个晚上过来帮忙的阿姨,整个白天都得靠我们自己。我这个小说资料特别多,一会儿翻这个一会儿查那个,也没法去咖啡馆写,他就尽量每天把孩子带出去玩,让我能在家多写一会儿。北京的夏天到处都那么晒,怎么找树林也没用,最后三个月过去,我面前就是一个漆黑的爸爸和一个漆黑的女儿。

  “张恨水是写当下的故事,我是在写历史”

  读品:小说承袭了现代文学史上《家》《财主的儿女们》这一脉的家族小说“读法”;而余家人在“改良”与“革命”之间的兜转,则关涉近代以来有关国族现代性方案的论争实践;至于孜城风土人情,又与川地的袍哥文化形成了勾连观照。哪些前辈作家给你启发?写作时是否也会有意识地去超脱前辈们的方法,找到一种新的路径?

  李静睿:你说的这两部书我在

  写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最早在拟大纲的时候,我心里对标的可能是张恨水的小说。我非常喜欢张恨水,喜欢他写的那种“世情”,喜欢他那些又矛盾又软弱又惹人怜爱的人物,他是被文学史严重低估的作家。但读到前面几章就发现还是很不一样,他是真正写当下的故事,而我是在写历史,这让我们的视角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我后面其实放弃了对标,专心于自己的故事和人物。

  我没有受过任何写作专业训练,更没有想过“方法”和“路径”这些问题,这本书对我而言最大的变动是语言,因为是写一百年前的故事,我自己熟悉的那种语言显然不合适了,得另外找到一种语感,第一章我找语感找了很久,前面几段反复写,最终找到了,之后在技术上其实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难了。因为那时候在写剧本,我也借鉴了电影剧本的一些方法,比如给每个人物都写了小传,有些内容其实是没有用上的,比如李家和严家,写的时候大部分省略了,但因为有人物小传,我对他们的前情后续都很熟悉,写起来会更有把握。

  读品:小说对“宋教仁案”“二十一条”等很多历史事件都有所评说,通过记者“林远生”这个人物,串联起京城各色人等,各种时局秘闻被讲述、被讨论,小说也引用了不少梁启超、严复的话,看得出来对史料的爬梳下了很大功夫。是否担心有过于沉溺史料之嫌?如何避免小说成为历史的一种图解?

  李静睿:我看了很多史料,但我希望自己没有被这些史料困住,我要写的是我自己的故事和人物,用我自己的语言,至于有没有做到,这要留给读者去评判了。

  读品:周恺的《苔》也是一部关于四川的地方史小说,恐怕不少人会拿你们这两部小说作比较。当时有人提出:现在的青年写作者真有必要像前辈一样去书写革命吗?毕竟革命过于宏大,与切身经验并无关联。对于这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李静睿:我写到一半的时候,看到周恺的《苔》出版了,很多人都在推荐,我当时就买了一本,但因为题材类似,我当时担心会影响我的写作,就一直没有看。一直到最近才开始读,我还私下里跟周恺说,结果一翻开才知道,原来他写的是革命之前,我写的是革命之后,大家在时间上完美错开了。至于别人怎么评价这种题材选择,对我完全不重要了,我不能让别人指导我应该写什么和应该怎么写,我独自寻找我个人的写作脉络。文学或者任何一种艺术,最重要的是保证多样性,而不是保证正确,在沈从文的时代,也有很多人批评他写的东西毫无意义,但作品最终的价值是要留给时间去验证的。

  这倒不是说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什么可以对标沈从文的信心,而是我希望自己尽可能在内心而不是外部寻找力量,前段时间看格丽克的诺奖演说词,她说:“我们这些作家大概都渴望拥有许多读者。然而,有些诗人不会追求在空间意义上抵达众多读者,如同坐满的观众席那样。他们设想中的拥有众多读者是指时间意义上的,是渐次发生的,许多读者在时间流逝中到来,在未来出现,但这些读者总是以某种深刻的方式,单独到来,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我现在就是这样想,我希望一本书出版之后,它的读者不是在一个广场上参加派对,大家迅速聚集在一起,又迅速消散,我希望我的读者们是在走一条并不是那么宽阔的长路,大家可能零零散散的,也没有什么气势,但这条路上一直有人,这其实是一种很大的野心,但很多时候写作者是需要野心才能支撑的。

  那些归于时代,又不论时代的选择

  读品:余令之最后出走孜城,到燕京大学新闻系读书,“白瑞华问她为何要来此求学,令之指指墙上九字校训‘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道:因我信这些,我只信这些。”是否也有你个人内心的投射?

  李静睿:肯定是这样。令之是一个自己走出来的主角,在最早的大纲中,前半部分的主角是余立心,后半部分是林恩溥,贯穿其中的是余达之,但写到后面,我对令之有了越来越深的感情,她最终走的是一条和男人们完全不同的路,在我的心中,也只有这条路带来希望。我本来的大纲是很悲凉的,是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故事,我自己也没想到,最终的结尾却依然保存了希望,保存了一棵树。

  读品:书封上有一句话,“那些归于时代,又不论时代的选择”。但无论书里书外,个人的选择,终是无法超越时代的,他们总会走向那些“毫无意外的结局”。你如何看待个人与时代的关系?

  李静睿:个人和时代的关系很复杂,我并没有一种确凿无疑的答案,这也是这本书最终抵达的地方,每个人和时代的关系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被时代和狂热裹挟,有些人对自己和时代双双绝望,有些人却意外地走出来了,种自己的树,燃自己的火。最后一句话是有个读者在微博上写的,我很喜欢,谢谢她。

  读品:你是学新闻出身,又做过多年法律记者,为何辞职专职写作?能说说你现在的日常生活和今后的写作计划吗?

  李静睿:我在想写作的时候就凭着一股全然的冲动辞职写作了,但当时确实并没有想到这样一写就是八九年,能出这么多书。我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需要回去当记者,或者做别的工作,我以前的同事基本都去了互联网大厂,我感觉他们的生活已经离我非常遥远,那些轰轰烈烈的财富故事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我这些年一直在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而且居然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并且以此为生,我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幸运。

  日常生活就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太普通了,女儿在家的时候陪女儿,女儿去托儿所的时候工作、看书、看片、做饭,甚至完全无意识地虚掷时光。在事业上我是很有意识地在给自己加难度的,上次接受梨视频的采访时我也说了,我希望自己能做一些更难的事情,希望人生更有重量,因为舒适的日子是很容易滑过去的,而我不想滑过去。但这仅限于事业,我在生活上是完全瘫倒在舒适区的人,我不参加任何“应酬”,尽最大可能只和自己喜欢的人接触,好几年前就卸掉了朋友圈,也不参加任何大群,除了微博没有使用别的社交媒体,而且微博我也想逐步退出来,这些都是为了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生活。经历2020年之后,我对日常生活尤其有一种珍视之情,也更强烈地感受到,日复一日工作,既是为了在时间中留下一点什么,也是为了日复一日过这种最为日常的日常生活。

  关于写作计划,我有自己的野心和计划,但在最终完成之前,多说没有意义。希望几年之后,我能用另一本书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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