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沈惠勤

  70岁的时候，母亲还在坚持用毛糙的双手绣花；75岁的时候，母亲还在坚持用清瘦的双手搂抱家中的小宝。

  如今的母亲78岁，她看不清针脚，花儿绣不成了；她使不出力气，上小班的宝宝，她再也抱不动了。

  母亲成了一个真正可以清闲的人。她在那些自由时光中便有了很多惊喜的发现，以前从来都是只看到山茶树上花开花落，而今却看到山茶树上竟然是结果果的，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以前，母亲单知道银杏果是苏州东山、西山人种的，而今却在小区的一棵银杏树下看到了许多落果，以前以为银杏果外壳是硬的，而今发现原来白壳外还包裹着一层软扑扑的梅子一样的肉脯。

  对一颗银杏树落果的发现让母亲有了守候的期待，她总在遍地金黄的落叶间寻寻觅觅，捡捡拾拾，每一颗果子都给母亲带来一点小确幸，母亲的清闲时光变得充实，有趣。地上的果子捡光了，母亲便抬头在枝丫间找。找累了，又低头弯腰捡一把银杏叶，一片片叠在手掌里，坐在栏凳上尽情地看，看明艳的叶子上皱皱的边缘，看光滑的叶面上细密的纹路，母亲像一个研究人员，翻过来掉过去地细细看，看完了，撒下一把，再捡一把，可是这些光阴里的落果和落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冬风里无需几日便消失殆尽。

  几场冬风扫尽了银杏和红枫的落叶，小区工作人员对绿植进行冬季修理保护，母亲进入了新的观看模式：她扬着脖，看一棵楝树的枝丫被硬生生锯下，一对喜鹊夫妻扑棱棱迁徙到小河对岸，另行觅到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

  几日过后，冬日暖阳熏染着小区那片光秃秃的枝杈，散发着木质的清香，尤其香樟之味让母亲沉醉，母亲更沉迷于看那对曾经的喜鹊夫妻在两岸间来回、重新营造新家园的连续剧，她昏花的眼睛里出现了生动一幕：老喜鹊飞回曾经的小树林，虽然很多枝叶不再，但有人力不达而未加修剪的一部分树枝侥幸地俯撑半条河面，它便抵达那些旁边斜出的繁枝，然后凭借精卫填海之力，咬住一条细小的枝条又摇又折，反反复复，终于断下一枝，呼啦一声，飞向小河对岸。而对岸也呼啦一下，旋出一道美丽的生命之弧，那是老喜鹊的伴儿，这对喜鹊夫妇就这么你来我往于两岸之间，搭就着它们的新窝，而老母亲有幸成为它们的见证人。

  如此，母亲的生命里便有了一只可以和我闲聊的生动故事，她为喜鹊夫妻生起敬意，我则为母亲的有趣收获生起欣慰。